大石头他们再也不必東藏西躲了, 有人传话说,孫大发警长本也无意找他们的麻烦,那也是不得己,日本人堀井指导官的命令可以不服从吗?
大石头听了,一咧嘴笑了。也是因为闲着没有事儿可干,他又来到了村口的铁匠炉。老图拉坐在小板凳上,手里端着一个搪瓷杯正在喝水,看见大石头向他这边走了过来,于是晃一下身子站了起来,滿脸笑容举手打招呼。
“唉,呀呀——,石头啊,可见到你了。几天前,就听说你们哥几个都回来了,我们高兴啊——”
大石头也是笑容滿面回答说:
“啊,图拉大爷你好!我们几个很幸运,都回来了。让你们牽挂了,多谢,多谢!”
“三生有幸啊!你们这一去就是半年多了吧,音信皆无,都以为你们是回不来了——。”
“可不是嘛,生死难料,我们也是撞大运啊———”
二图拉大姆指也咧嘴笑了:
“哈哈——,我的石头老弟,你们可回来啦!把我们吓坏了。街面上的传闻很多呀,我们都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这一天是大石头公开露面,认识他的和不认识他的都一齐围了上来,首愣愣地看着这个从北滿州乌苏里边境回来的劳工,都暗自佩服得不得了!
老图拉己经上了年纪,六十多岁了,身体也不太好,可是还要干点活,当然也是为了支撑这个生意不错的铁匠炉。他腰弯背驼,身上系着破旧的帆布围裙,褲脚下扎着一块帆布蓋上了脚面,是为了防止火红的铁渣烧坏布鞋燙伤了脚面。他头上戴着一顶破草帽,草帽下灰白的头发有点乱,眉毛和胡子也早早变成了灰白色,瘦长的脸上佈满了皱纹。但他总是面带一种坚定和微笑。他那一双清徹明亮有神的眼睛一瞥就能看穿你的内心。 这几年他显得老了许多,经常咳嗽,咳嗽起来上气不接下气,憋得滿脸绯红,鼻涕一把眼淚一把地。医生说他的肺子出了毛病,因为常年累月受着烟熏火烤,吸食了大量的一氧化炭、二氧化炭,还有二氧化硫气体以及细微的焦炭粉粒,深度伤害了他的肺部,因此患了这种医学上还无法治疗的疾病。医生劝他休息,不要再打鉄了。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必须陪弟弟打铁,还有,他三十西五了才有了个儿子,还有个女孩都要结婚了,累就累点吧!
图拉兄弟是技艺高手,会锻造軍刀。他制作的軍刀既锋利又强靱,不需要现代的电镀技术就銀光闪闪。不知道是不是可以与阿拉伯人的大马斯革軍刀相媲美。那是他们的祖先用以抗击敌人入侵和拼打天下的利器。有人劝他,并愿意带他进入慕克顿城的兵工厂工作,凭他的技艺足以胜任一名工长,可是他拒绝了。原因是不想离开家乡,不想离开这个充满陽光、满是温暖与甜蜜,更有親情和快乐的家乡。
图拉哥俩很忙,除了农具和車辆的铁件之外,又为这个区域的马匹烙上火印而忙个不停。因为任务紧急,又不想让远道而来的乡亲们站队等候过长的时间,甚至忙到三更半夜才能休息。大石头常来帮忙,他又是个不错的帮手,所以图拉哥俩非常感谢他的帮助。大石头去做劳工了,不仅缺了个好帮手,也缺了一个最知心的,常与老图拉哥俩一起,坐在小板凳上喝茶聊天说说笑笑的人。
今天真是高兴,老图拉和弟弟二图拉一左一右坐在大石头的身旁。不用说,劳工们的生活是极端艰苦的,关于他们的谣传很多也很可怕。
“哎呀——,真没想到,还回来啦!” 老图拉带着一份无尽的牽掛,和深深的苦涩说道:
“你们这一次没少吃苦头吧?” 二图拉问。
“这还用问吗?他都瘦成这个模样了,还不明白吗——” 老图拉说,“石头啊,——也许你还不知道吧,你走了之后你老妈妈一首愁眉苦脸。听到那些谣言后,立刻眼淚就下来了——。她吃不好饭,也睡不好觉,三天两头哭啊——,这回好啦,你回来了,她也就放心了。我们大家也都放心了——,老默天更是那个高兴呀,也是乐得不得了啊———”
“咳——,我们是逃跑回来的呀——” 大石头也眼淚巴叉的。
“啊——,你回来的时候是不是去见了老黙天?”
“是啊——”
“这就对啦!老默天可能和警署说了。这次那个混账东西去抓你们就是警署派人去通知你们的吧?”
“是啊——,是梁署长派的人,让我们躲一躲。”
“嘿嘿!那个混账东西扑了个空,回来就瘪茄子了——” 老图拉乐了,又说,“哎呀——,你们可回来啦——,关于劳工的传闻很多呀,说住的地方是地窨子,忍饥挨饿,挨打挨骂这就不用提了,还要昼夜不停地干活,听说许多人因为过渡劳累,死了。还有个传闻,也是在乌苏里江那儿,挖了一条通到老俄那边的过江的地道,挖着挖着塌方了,江水带着泥砂灌进了洞子里,一百多号劳工全部死在里边了,据说还有十多个日本人也死在里边了。你老妈妈听到这些立刻又大哭起来了,眼睛红了嗓子也腫了。你家嫂子瑜歌和乌伦天天陪着她,很怕老太太出了毛病,还陪着她和范三媳妇一起去找老默天村长打听消息。老默天听到这些传闻也上大火了,嗓子哑了,下巴車也腫了。他能不着急上火吗?可是他又能说什么呢——。没人知道你们究竟在那儿干活呀,那事故是不是就出在你们那儿呀?”
大石头的这次生死经历终生难忘。 按他的想象和计划,在去乌苏里的途中就可以逃跑回来了。可是,那有那么容易?从抚顺出发的时候他们就被禁闭起来了。他们乘坐的是运输牲畜的那种货車車厢,宽大的車门被锁着,小小的窗口还有铁栏杆,連脑袋都伸不出去呀。每个車厢的顶部还有两个日本兵把守着。他们的专列不在大火车站停車,而是在小火车站近旁的荒野中停下来,早有日本軍用汽車和士兵在那儿等候着他们。車门打开了,让他们下車方便,吸点新鲜空气,再伸展一下身腰运动运动。之后每人发一个便当,便当是日语汉字就是快餐饭盒,盒子是由萡萡的桦木片或杨木片制成的,装的高粱米饭,碱菜条和白菜叶子。
在停车的时候,火车头要加煤添水,还要挂上一两节货物車厢,这期间劳工们可以坐在草地上休息一会了。当然,这都在日本关东軍士兵的监视之下。专列走走停停,一夜之后天色大亮的时候到了一个車站,也是在站外远处,他们下了車,吃过早饭又休息了一段时间之后,又上了日本关东军军用汽车。汽车車队一首在茂密的原始森中新开辟出的一条路上缓慢的行驶着,走了很长一段路程,大约己经过了中午时分才到达目的地。他们的住地就在森林中,被伪装得很好,房子是一排三角形的帐篷,很像农民搭建的看地的窝棚。他们的任务是静悄悄地往远处的工地运送砂子、石子、钢筋与水凝土。运输工具只有手推車,昼夜不停的运送这些物料。劳累和严重睡眠不足,还有潮湿与蚊虫的叮咬,让他们苦不堪言。又由于饮食和饮水方面的原因使他们的体力迅速下降,两个月之后一些人倒下了。 那些病倒的和劳动中受伤的,都遭到了殴打。当殴打也不能迫使他们上工的时候就被强制带走了,再也不见他们回来。毫无疑问,他们是被当作废物扔到一个很远很远的什么地方去了。
大石头心急如火,可是一首找不到机会。日本士兵看管极严,有人稍稍偏离了规定的路径就会遭到毒圢,或一枪托就把你的脑壳砸碎,連呌一声都没有便死去了。他们几个所以愿意舍命出劳工,不僅是钱的诱惑,也是因为大石头说了大话,那话当然不是保证,而是他们对他的深深信赖。他不能失言,必须设法逃出这个地方。大石头观察了许久,发现了一种可能,那是在夜晚,看不见弯弯的月牙,也看不见星星,大地笼罩在一片雾气中。雾气越来越大,越来越浓。劳工们和往常一样,忙着来往运送建筑物料。
大石头告诉图拉兄弟说:“就是在一天的晚上,我们几个前拉后推装了七八袋水凝土的車子,就在距离施工工地大约还有一百多米特的时候,我们扔下了車子迅速钻进了芦苇和蒿草丛里,向白色雾气沼沼的乌苏里江方向跑去。几个日本士兵随即跟着追了上来,但追了一段距离他们便不再往前追了,转身回去了。”
“他们为什么不追了?” 二图拉问。
“日本兵不敢喊也不敢呌,更不敢开枪呀!,因为那会惊动对岸的露西亚人。我们非常幸运,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们影影绰绰地看见了对岸有一队带着猎犬的露西亚巡逻兵经过。就这样我们顺利地逃了出来!”
“哎呀呀!石头,你呀——就是这么的厉害!佩服!佩服!” 二图拉笑嘻嘻地伸出了大姆哥,大声地说着。站在周围的相识的和不相识的人也点头佩服不己,或说“了不起呀——,了不起!”
“哦——,石头老弟,你回来啦,大大地辛苦了!”
大石头抬头一看。
“噢!是胡警官哪——”
“石头老弟,你——这一趟可赚大了!”
“哎呀——,胡警官,我们是死里逃生呀!”
“不管怎么说,你们就是厉害!我姓胡的,佩服!佩——服呀——”
“胡警官请坐吧!” 大石头站起来让坐。
“不坐,不坐,你们唠吧。我还要到南边去看看呢——”
“胡警官是个好人,没坏心眼呀!” 二图拉说。
老图拉说:“咳——,石头呀,看你成了这个模样,好好养养身子吧——”
二图拉接着说:“哎呀——,最近听说,关东軍又要征用劳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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