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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战争嘛,一切都可能发生的

小说: 黑土无言   作者:止风777
求书网 更新最快! 黑土无言 http://www.qiushuxsw.com/book/lwu0lw.html 章节无错乱精修!
 

堀井指导官正日闷头忙着正理他的筆记,警署里的一切事情他都不管了。有时候也不来上班,就蹲在奉天的家里忙着自己的事情。暑假又到了,在日本国内大阪中学读书的女儿又回到了奉天。这一天,他们一家人又应约去示范农场聚会。他和夫人,女儿和小儿子,还有学校的副校长佐藤五郎,一起乗坐一辆西轮马車去了孤家子村。不管怎么说,野村也好,堀井也好,他们都工作在滿州利亚,虽然一切顺利又很是舒适,但毕竟是身在異国他乡,是生活在一个似熟习又陌生的国度里,不仅仅是孤独,还有一种深深的不安。支那战争还没有结束,又与一个曾经支持他们国家的强大的阿美利加开战,为争夺西南太平洋的植民地开战。曾几何时,他们两国之间一首保持着良好的关系,阿美利加为他们国家提供钢铁,有色金属,石油,还有橡胶,等等。还有其他方面的默认和支持,他们也在问,我们国家的脑袋怎么了?为什么要去追随德意志?希特拉先生是怎么说的了,他没掩饰什么,他抓住了德意志人的情绪。又与苏维埃之间簽了所谓《互不侵犯协定》其实,这是一个隂谋,也是一个战争佈告,希特拉的铁甲軍团以闪电战方式席卷了欧罗巴,英格利挨了轰炸。此时的阿美利加也是手忙脚乱,迅速出兵参战。啊——,一个多么好的杌遇,为了国家利益,为了民族生存,理由当然是充分的,那就搭个伙吧,在东方建立一个《大东亚共荣圈》吧!

晴空万里,炽烈的阳光撒在大地上。热流蒸腾,山野,大地,好像都在微微地颤抖起来。体格健壮的马儿气喘嘘嘘,汗流浃背。堀井一家人和佐藤五郎先生坐在白帆布遮阳棚的马車里,也感到呼吸困难,不住的擦汗,不住的摇着手中团扇。山野静悄悄,不见了小动物的踪影和飞鸟。只听嗒嗒,嗒嗒的马蹄声和車轮转动的声音。虽然天气炎热,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臉颊滴滴落下,白净的学生服小衫也润湿了,可是女儿佳子和小堀井还是最有精神,最喜爱这种旅行,喜爱这异国他乡滿州利亚的风光和情调。小堀井咧着小嘴,比比划划,指指点点,一路上一首欣赏着那茂密的原始森林和郁郁葱葱的田野和路旁远处的冒着缕缕靑烟的别样的土坯茅草小屋,还有近处山坡地上架起的三角形的窝棚,从那儿漂过来一股一股淡淡的清香,那是一种让人唾涎欲滴,甜甜的解渴凉心的清香。

堀井夫人紧紧搂着佳子,一面看着她那兴奋的模样,又抚摸着她那黝黑的头发。啊——,佳子己经长大了——。她很想念她,因为只有书信往来,见面的机会很少,只在暑假和寒假的时候才能聚在一起。她在大阪念书,東京遭到阿美利加空袭后,让大城市里的人们都紧张了起来。各个城市不断地进行防空演习,学校的学生都要参加救护方面的训练。还有其他方面的社会工作。尢其是女生,几乎没有可以自由活动的星期天了。

堀井夫人也很忙,她经营一家名字叫“水上房吉”杂货店,规模不大,只有五六个顾员。生意很好,她也经常站在櫃台上售货。她还担当一些社会工作,她是日本妇人协会,妇人后援会的会员,又是千代田町分会的会长。虽然她有强烈的爱国心和高度的工作热情,但也免不了有些怨言,因为社会工作繁忙,负担太重,一点的空闲时间都没有了。

她每周都要带领妇人们去参加欢送应征入伍的青年人和中年的在乡軍人,欢送他们到支那战场,或西南太平洋战场去作战。同时,也要迎接在滿州作战中那些战歿者的遗骸或骨灰,并举行仪式,将他们暂时安放在奉天的靖国神社里。除此之外,还要经常带领妇人们去慰问为了大和民族,为了帝国的荣誉而战的那些战歿者的家属,等等,等等。

战争是残酷的,战争就意味着无数人的伤残和牺牲。战争是为了民族生存,为了国家的发展,为了帝国的荣誉,为了建立大东亚共荣圈的新秩序。那理由多么充分又多么的伟大,但每次回国所见所闻,都让她十分悲伤。那些伤残士兵穿着破旧的軍服,柱着拐杖,一条腿长,一条腿短,或一条腿浪当着,屁股一扭一扭,手里提着烈性酒的瓶子,在小街上游荡。

好消息传来,他们兴高釆烈,手舞足蹈,瞪起那带血絲的眼睛,一边狂笑,一边举起瓶子往肚子里灌酒。那面目猙狞的狂笑,还有那嘶哑的歌声,也不像是一个胜利者的快慰。——他们喜欢战争和死亡,对他们而言,战争就是生命的意义。如果没了战争,心里便感到十分痛苦,平静让他们忿恕,平静让他们精神失常。也许是——如果没了战争,人们就会渐渐的渐渐的忘却了他们的存在,忘却了那战争的残忍和疯狂吧———

他们也想着,带着伤残重返前线,在隆隆的炮声中,在火光冲天的战场上,在声嘶力竭而又胆怯的喊杀声中忘却自己,忘却家人和父母,忘却贫窮与苦难,忘却世间的一切,在血拼中死亡———

堀井一首低着头,他的心思早己飞向了那遥远的西南太平洋的岛国,飞向了那炮火纷飞战斗激烈的瓜达尔卡纳尔岛。他似乎看见了他的太郎,像大卫一样,光着身子,从远处向他走来。他的太郎笑眯眯地向父亲揮揮手,又渐渐地后退,他的身影渐渐地变得摸糊起来乃至消失。他很悲伤,怎么連一句话都没有说便离去了呢———

他见不到太郎的来信了。两个月前,太郎来信说,他们所在的那支部队正在一个名叫瓜达尔卡纳尔岛上修建机场。他们在热带雨林中不分昼夜地劳作,他们很不适应那里的酷热而又潮湿的气候,还有蚊虫的叮咬,他们伤痕累累,滿身的脓包和癞皮,还得了疟疾或肠炎病。既使这样,他们还要坚持干活,幸好他们的部队早有准备,有一点药物可以使用。由于食品供应不足也让他们飽受折磨,他们又经常遭到阿美利加海軍空軍的炮击和轰炸,还有猛烈的地面攻击。他们只得逃进森林中躲避,那里没有飲水和可以充饥的食物。

太郎刚刚大学毕业,便应征入伍了。一个多月的训练之后,他们去了台湾,又一个月他们的部队进入了菲律宾作战。他们攻陷了马尼拉,在随后的大扫荡中他受了点轻伤。菲律宾大势己定,阿美利加軍的司令官迈克阿瑟将军和他的部分軍队逃往澳大利亚去了。退到巴丹半岛的温顿将軍的部队和爱德华·金旗下的部队十多万人举手投降。

太郎所在的部队,随后被调往荷属东印度群岛作战。由于荷兰本土己被德意志占领,所以他们在那儿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抵抗,驻爪哇的盟军投降,总督投降,他们顺利地占领了荷属东印度群岛的全境。

帝国在西南太平洋的作战取得了巨大胜利,获得了重要的战略资源。苏门答腊的巨港油田,还有婆罗州的巴里巴板油田,年产量达800万桶之多。大量的石油源源不断被运回国内。阿美利加的石油禁运完全破产了。同时还获得了橡胶和铅、锡、铝矾土等金属矿产资源。人人都在极度的兴奋之中。“拓万里海疆,扬国威于西方”,帝国万岁!帝国万万岁!大东亚共荣万岁!人人都在心里这么呼喊着。

堀井很清楚,瓜达尔卡纳尔的战略价值。那个岛屿处在一个突出的位置上。它距离阿美利加与澳大利亚之间的海上交通线最近,所以要在那儿修建前线机场。阿美利加西南太平洋司令官麥克阿瑟将军不会不知道,如果这条海上运输线被破坏,或者完全被阻断了,那后果就难以想像了。所以瓜达尔卡纳尔之战必定是极为惨烈的了。

帝国军队攻占了新几内亚岛上的拉包尔,并在那儿修建了海空军基地和作战司令部。几个月之后,又攻占了由澳大利亚軍队驻守的图拉吉。大约也在同一时间,一支帝国的海空軍部队从拉包尔基地出发向澳大利亚在几内亚的海軍基地莫尔兹港驶去,途中在所罗门群岛的珊瑚海海域遭到了阿美利加海空軍的拦截。在珊瑚海海战中,帝国海空軍虽然取得了胜利,但攻击并占领莫尔兹港的目的未能实现。如果,我们帝国的海空軍能够攻占莫尔港,那就可以从莫尔兹港出发攻击澳大利亚的本土,打击迈克阿瑟将軍的部队了。

示范农场就要到了。提水机止动爪敲击棘轮,巴嗒巴嗒清脆悦耳的声音越来越近。孤家子到了,马車进了示范农场。野村一家人急忙迎了过去。佳子首先跳下了車,随后佐藤也下了車,佳子立刻拉住佐藤的手,把他拉到了自己的身边。美子一见,也向前一步,笑着向佳子点点头,也伸出手来牽着佐藤的手,俩人一左一右。佳子扭过臉来,看看佐藤,说道:

“哎呀——,这天也太热了,我们像在蒸笼里一样,让人喘不过气来!我们上哪儿去坐坐呢?啊——,去水井那儿吧。如何——”

“我赞成!”美子高兴地说。于是三个人手牽着手向水井那边走去。

水井上,提水机的止动爪巴嗒巴嗒地响着。一匹腿脚粗壮,体形漂亮,很有气力的枣红色的马儿,拉着一支杠杆绕着一个中心柱,一圈一圈又一圈,不慌不忙地,迈着正步走着。那个马儿见到有人走了过来,用鼻子哼哼了两声,大概是表示欢迎吧!——提水机也叫水車,是一种结构极为简单的机械装置。它是在中心柱(主动轴)和一个横轴(水平轴)上装有一付变向伞齿轮,又在横轴一侧的装有一个大节距的带棘轮的链轮,链轮上掛着一条带水斗的链条,转动立轴就把水从井中提到地面上来了。

三个人坐在水井旁的大贮水池的台上。佳子脱了皮鞋和长长的白色絲袜,撩起裙子,转过身去,把腿伸到了水里。

“太凉爽了!佐藤君,你也把鞋脱了吧,把脚放在水里——” 佳子笑嬉嬉,一边说着又一边用脚打水,水花西溅,她故意弄湿了美子的衣裳。

“佳子同学,妳能不能老实点呀——,扑腾什么,妳看,我的裙子都被弄湿了——”

“太凉爽了!” 佳子说着,又弯腰捧起一手水洗洗臉蛋儿,给脑袋降温。又弄一点拍拍头发。随后又哼了一首流行歌曲:

“这儿是我日思夜想的滿州,离我的祖国不远,近在咫尺。血红的夕阳照在大地上,我的战友的骨骸就埋在那旷野尽头的山岩石下,我想起来就十分悲伤——,啊——,他———”

过了好一会儿,她又转过头来看看美子,又扭过臉儿来,对佐藤说。

“佐藤君,能不能帮个忙呀——,替我擦擦脚,擦擦腿,可以吗——” 她 一边 说着又把手绢递给了佐藤。佐藤笑着接过手绢,弯下腰来,为她擦了擦那稚皙又均称的大腿和脚板。然后又为她穿上了白色长絲袜子和黑色的学生皮鞋。

“佐藤君,你不想抱抱我吗?我可从来没有被男人抱过呢——,抱抱我吧——”

美子心中有些不高兴,于是也说:

“佐藤君,也给我擦擦腿和脚吧——”

佳子得意的咯儿咯儿地笑了,又说道:

“我一年之中,只有暑假和寒假才能和佐藤君见一面啊——,妳呢,就不用我多说什么了吧——。我很苦闷,战争是什么?妳在满州根本就不知道。希望妳把佐藤让给几天吧——,如果妳不愿意,那也好,咱俩个就决斗吧!”

“好哇!绝斗就绝斗,找个见证人吧!”

“怎么个决斗法?是空手道,还是拿个什么?”

“由妳佳子决定,我愿奉陪到底!”

“告诉妳,除了空手道,我还学过刺杀呢——,”

“随你的便吧,敝人愿奉陪到底!”

“好!那就打空手道吧。就在这个大水池里见高下——”

“啊,就在这儿出丑啊——,妳不害羞吗?”

“那妳说,去哪儿呢?”

“我说,就到西边的大河里去,脱下上衣和裙子,见输赢!如何———”

“赞成——”

“好,就请佐藤君作见证人吧——”

“啊——,啊——,我要勇敢的去战斗——。啊——,我,一定赢———”

“发什么神经———” 美子笑着说。

佐藤站在一旁,笑了,看看美子又看看佳子,随后说道:

“去吧,去吧!勇敢的人儿,去决斗吧!那河里一定有我的学生,让他们看看妳俩个人的笑话吧——”

佐藤的心里也是乱七八糟,他爱游泳,真想带领美子和佳子到西边的大河里去游泳,和这俩个女孩在水中嬉戏,然后躺在沙滩上或野花草丛中晒太阳,那是多么惬意呀——

“佐藤君,我认识你的学生,他们会为我美子,加油!加油!”

美子和佐藤的学生比较熟习,因为她常去学校看望佐藤。有学生也看见过,美子脱个光光的,佐藤老师给她洗澡。

小堀井向水井这边跑来,一边跑一边招手喊着他的姐姐。

“佳子,妳小弟来了。还去不去决斗呀?” 美子笑着说。

“妳不用美,今天,我跟妳一定要分个胜负才行呢———”

“好啦,好啦!就算妳赢啦!这个假期,就让佐藤君陪你玩吧。祝您快乐!”

佳子笑了:“好!妳说话可要算数哟,不得返悔——”

“绝不反悔!”美子笑眯眯地回答说。她知道佳子的心情不是太好。

佳子拉着佐藤的手,又扭头看着佐藤的臉,说道:

“啊,佐藤君,——我们去陪妈妈说说话吧,近来她的精神状态不是太好,哥哥一个多月没有寄信回来了——”

“我知道,能够给妳父母带来安慰的就是妳和妳的小弟呀———”

“是我和我的小弟——”

“是的,这个假期妳就不要去哈尔滨旅游了。留在家里,陪妳的母亲说说话,帮妳父亲正理筆记吧。有妳在身边他会很高兴的,妳父亲是用忙来排遣心中的痛苦啊———”

“我怎么才能帮助爸爸正理筆记呢?其实,我的语言和文字表达能力也不是那么好。在国内读书,大部分时间都被軍训占去了,我们学救护,学刺杀,学射击。我的心思也乱了,也难以静下心来帮助爸爸做点什么了——”

“我知道,但妳还是要尽量静下心来帮助他呀——,首先,妳要以一个读者的角度来阅读他的手稿,他就会很高兴啊——,妳还不知道,一个作家很希望有人阅读他的手稿,并且非常希望提出意见呢——”

“嗯——,好吧,——我尽力而为,这个假期哪也不去了——。啊——,佐藤君,你呢,怎么安排这个假期的?”

“我嘛,——我要回国去看看,一定要回去看看,看看我那母亲和父亲,他们都老了,身体也不好。还要看看我那可憐的又总想自杀的哥哥呀——,我很想念他们,常在梦中见到他们的可怜的模样呀———”

佳子紧紧地贴在佐藤的身旁,又伸出双手搂着他的腰。佐藤也扭过身来,一支胳膊搂着佳子,俩个人呆呆地望着眼前的这片宁静的田园和远处的青山,似乎都在想着什么,——“帝国兴亡在此一举”。

佳子很喜欢佐藤。她的父亲老堀井常常提到他,很称赞他的品德,说他是个好青年,他的学生也很喜欢他这个日本人呢。

“佐藤君,你看过我父亲的手稿吗?”

“看过一些,妳父亲的文字很美,很有表现力。我们生活在滿州利亚,生活在鞑靼人的群体中。迄今为止,还没有一部记述鞑靼人的风土人情与民族品格方面,还有历史方面的事情呢。支那人特别憎恨他们,说他们野蛮落后又佔领了他们的中华。所以革命,所以《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要知道,也因此,滿州的事情非常复杂,我们如何管理并经营滿州事务呢?这是我们帝国面临的一个重大的挑战,所以妳父亲的这部著作很有历史參考价值呀——”“还有一年,我就读完高中了,如果不能上大学我就来滿州,一是陪伴父母,也是希望能够经常见到你身影,你明白我的话吗?可是——,可是,我又想陪伴爷爷和奶奶,——他们都老了呀,很需要有人照顾啊——,所以我才回国念书啊——”

佐藤默默地听着,佳子长叹一声,又说:

“哎——,滿州利亚多么安静,远离战争,只嗅到一点从西南太平洋漂过来的TNT炸药的苦涩味。我知道,父亲很痛苦,因为他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我也很痛苦,哥哥一定是在瓜达尔卡纳尔作战中牺牲了,可能连骨骸都找不到了。光荣归光荣,痛苦归痛苦。那儿的 战斗异常激烈,哥哥来信说,他们在那个小岛上修建机场,当基本完成,可以起降飞机的时候,遭到了阿美利加海空軍猛烈的炮击和轰炸。塔楼和发电机房被炸毁,油库起火,跑道处处是弹坑。随后便是登陆部队的突袭,他们的部队伤亡很大——” 佳子低下了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又继续小声说道,“他们几次修复,又几次遭到炮击和轰炸。一部分人逃进了茂密的原始森林里,找不到食物充飢,也没有水喝。掩蔽工事被炸毁,难以藏身,从那里逃出来的士兵被火焰喷射器扫射,个个成了火球,趴在地上打滾,痛苦地死去,变成了一堆一堆的灰烬——”

佳子紧紧依偎在佐藤的怀里,抬起头来望着他的脸,佐藤一首低着头,似乎在听着她的述说,也许在想着自己的什么事情呢吧。

“咳——,战争啊,战争———” 佳子一声叹息。

“人类有史以来,就是你争我夺,不断的进行战争,——从这个角度来说,人类历史就是一部战争史。天下是属于强者的,‘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是一个英国老头查理·达尔文说的,这是谁也改变不了逻辑或真理。” 佐藤小声解释说。

“是呀,我们的历史老师也这么说过。他说,那个英国老头发现了一个千真万确的真理,——就因为它是真理,所以,你不要害怕战争,不要诅咒战争——” 说完了这话, 佳子沉默了许久许久。

美子坐在不远处的枫树下乘凉,看着佳子与佐藤那亲密的样子,笑着说道:

“唉,佳子同学,现在是战争时期,不可能出国旅游,等战争结束,妳们全家和我们全家,带上佐藤君去欧罗巴玩玩吧,——我们不能只在教科书里认识欧罗巴呀,也不能只听老人们讲解的欧罗巴呀——。我们要亲身接触才能领略欧罗巴的文化,文明,与历史呀——。我总觉得,我们日本人活得特别别扭,活得特别压抑,妳有没有这种感觉呀?”

“我嘛——,似乎也有那么一点吧,——说不清楚啊———”

“妳父亲是研究东方文化的学者,就把妳的那么一点的感觉和他说说吧,看他怎么说?”

“闲聊的时候,我曾经提到过这个问题,他说日本的地理环境与欧罗巴不同,支那人又很自大,天园地方我坐中央,所以没办法活得痛快呀———”

野村陪着堀井和他的夫人去了农场里的一个小小种植园。野村介绍说:

“这些葡萄秧是从附近的山里移植过來的,都是农工他们采集来的。我吃过这些小棵粒的紫色上了白霜的葡萄,很甜,说明它的糖分很高。我打算逐年扩大它的种植面积,达到一定规模时,就办一个造酒工场,生产滿州利亚葡萄酒呢。”

“我很羡慕你呀——,我将来能干什么呢?不久之后,关东軍派驻到各地方的指导官就要撤了。我很想回到滿铁鞍山昭和制铁所,怕是不可能了——” 堀井带着一脸无奈,摇摇头说道。现在,他的心里也是乱七八糟。

“听说,你想把老父亲和母亲都接到滿州来——” 野村问道。

“是的,我和他们说了,可是两位老人都说,哪儿也不去,还是生活在本土好啊——,生活在本土心里踏实。滿州利亚有其特殊的历史背景,我们不去——”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故土总有那么一份亲情和友情吧,还有那么一份关爱,让人难忘却呀——” 野村也有同感。

“是啊——,当我们什么都不是的时候,也就会更怀念故土了吧——”

“人的一生中,许多事都由不得自己。当我们什么都不是的时候,就会问自己,你这一生干什么了?遇见什么事儿了?遇见什么人了?这时候也就会想到故土的温暖了,想到了故土的亲情与友情和那种关爱呀——” 野村对人生有种深深的感慨。

“哎呀——,我现在,也不知道该对自己说什么了呀——”

“有那么悲观吗?你有著作呀——,后人不令忘记你的呀——”

“我不是学文学的,也没有那份天赋,可是,我又当了这个指导官,我能指导什么呢?不指导可能好一点,一指导非倒不可呀——。滿州利亚是个是非之地,就是为了消磨时间和排遣烦恼,才写了那么一点東西,根本算不了什么,就是一本杂乱无章的旅行日记而己。”

野村笑着又说道:

“噢——,一本杂乱无章的旅行日记而己。依我看,那才是真实的,耐人玩味的,能够让读者手不释卷的好文章呢——我们需要了解一个真实的滿州利亚和通古斯鞑靼滿州人的品格和质量啊———”

堀井淡淡地苦笑着说:

“我这次回国,见了几个老同学。他们都说,生活在滿州利亚该有多好,待遇优厚,过着快乐的漫节奏的生活,又远离战争的硝烟炮火,活的多么惬意。他们则不同了,神经紧张又累得疲惫不堪,难以述说。往日的那种由于滿州事变带来的兴奋和笑容再也不见了。——我们必须赢得这场战争,为了帝国的荣誉,为了帝国的生存空间与繁荣,‘拓万里海彊,扬国威于西方’。如果你能认真地读点世界历史,也就会明白一切了,也许这是一场我们无法避免的战争,——‘帝国兴亡在此一举’———”

堀井望着野村,沉默了许久,又说:

“战争嘛,不会是没有代价的。我们己经不是第一次的经历了。一九零五年,我们在滿州与露西亚之战,就几乎耗尽了国力。那场战争也是在支那的关东州人的协助之下才免强取胜的。乃木希典将军的两个儿子战死,他在拜見天皇之后在家中也自杀了。他留下了一首诗,其中一句用‘征马不前,人不语,’来形容那场战争的惨烈。我这次回国,见到了一个早稻田大学的校友,他在《朝日新闻》社当记者,他说,他有一次到川崎重工航空机制作所采访,一名工程师告诉他,由于劳动力严重短缺,不得不使用战俘,在他们的工场里有六十多名阿美利加和英格利战俘在发动机生产线上工作。那些战俘背着监管,偷偷地把地上,把墙角里的灰土加入往轴承里,结果造成轰炸机在飞行途中发动机冒烟,又突然停车,以致堕毁。事情多么严重啊——。他还去过北海道的一个炭矿,因为那个炭矿发生了一起严重的事故。由于瓦斯爆炸死伤者不计其数,正个矿井几乎全部被毁。瓦斯爆炸的冲击波传播速度快,强度大,不容你去救援。所谓救援,就是封闭矿井。等待一段时间后,打开被封闭的井口,强制通风,救护队员们冒着滚滚的高热烟气进入巷道去喷水降温清理巷道。在那个炭矿里,有很多从北支那招来的年轻力壮的劳动者。”

野村低着头默默地听着,只说了一句话:

“战争嘛,一切都是可能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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