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声，那清脆又带着几分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悠悠回荡，仿若古老的警钟。程处弼身着轻便的鹿皮靴，靴底悄无声息地踩进灞水河畔的淤泥里。淤泥柔软而冰冷，没过靴面，散发出一股腐臭的气息。对岸太子私铸坊的熔炉熊熊燃烧，火光冲天，映得夜空发红，仿若一片血海。铁水翻涌声如雷鸣般震耳欲聋，混着吐蕃驼铃那若有若无的余响，在这夜色中交织出诡异的旋律，让程处弼不禁想起魏王府长史腰间的牦牛骨匕首，那刀柄上沾着的，正是凉州截获的生铁屑，这一切似乎都在暗示着一场巨大的阴谋。
“将军，线人说寅时换哨。” 暗桩老吴猫着腰，快步上前，递来浸过桐油的麻绳。他的左眼被熔铁烫出的疤在火光下显得格外狰狞可怖，那道疤痕犹如一条扭曲的蜈蚣，爬在他沧桑的脸上。“西墙第三根松木有虫蛀，用这个……” 他压低声音，语气中透着谨慎与紧张。
话音未落，铸坊内突然爆出震天巨响，仿若天崩地裂。程处弼反应迅速，本能地将老吴扑倒在地，动作一气呵成。刹那间，漫天铁屑如蝗雨般铺天盖地砸落，发出尖锐的呼啸声。老吴的惨叫混着皮肉焦糊味冲进程处弼的鼻腔，那股刺鼻的味道让他几欲作呕。他伸手一摸，触到半张血肉模糊的脸，掌心黏着的竟是吐蕃密文烙铁印，这一发现让他心中充满了疑惑与愤怒。
“狗日的吐蕃匠人！” 老吴紧紧攥着程处弼的甲胄鳞片，独眼里迸出无尽的恨意。“他们拿活人试刀......” 话未说完，他便因剧痛昏死过去，指缝间漏出的半片铁牌上，“薛延陀” 三字被血浸得发亮，仿佛在诉说着一段悲惨的过往。
程处弼将老吴拖进芦苇丛，芦苇叶在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为这惨烈的一幕悲叹。甲胄缝隙嵌满滚烫铁屑，犹如无数根钢针，刺进他的皮肉。他望着铸坊高墙上晃动的旌旗，牙关咬得咯咯作响，“长安城的铁水，倒是浇不灭人心鬼火。在这权力的漩涡中，人心的贪婪与邪恶被无限放大。” 他低声咒骂，声音中充满了无奈与愤慨。
翻过西墙时，松木果然应声而裂，发出清脆的断裂声。铸铁池里翻涌的赤红铁浆如汹涌的岩浆，映出十二尊陌刀模具，那刀身纹路竟与李嗣业当年横扫西域的 “斩马剑” 如出一辙。程处弼心中一惊，他深知这种兵器的威力，若被心怀不轨之人掌握，后果不堪设想。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鎏金筒，那里藏着裴氏商队运送生铁的密账，谁能想到太子竟用吐蕃生铁铸唐军利刃，这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阴谋？
“叮！” 一支淬毒袖箭如闪电般钉入脚边青砖，箭头深深嵌入砖内，发出清脆的声响。程处弼旋身抽出横刀，动作敏捷而迅速。刀刃映出来人素白襦裙上溅满铁星子，宛如夜空中闪烁的繁星。他定睛一看，竟是萧月娘执剑立在熔炉暗影里，剑穗缠着的竟是东宫独有的玄色流苏，这一发现让他心中充满了疑惑与震惊。
“程将军夜游的癖好，倒是与在刑部殓房时如出一辙。” 萧月娘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她剑尖轻挑，鎏金筒应声落入铸铁池，羊皮密账在铁水里瞬间蜷成灰烬，消失得无影无踪。“将军可知，这池子今日己吞了六个多嘴的工匠？在这残酷的权力斗争中，生命如同蝼蚁般脆弱。” 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嘲讽，又似乎隐藏着什么深意。
程处弼闻言，心中涌起一股愤怒，他横刀架住萧月娘咽喉，刀刃压出丝缕血痕，那血痕如同一朵盛开的红梅，在她白皙的脖颈上显得格外刺眼。“娘子夜会吐蕃使臣时，可曾闻见这铁腥味里的尸臭？你与这背后的阴谋，究竟有着怎样的关联？” 他怒声质问道，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与质疑。他靴尖勾起半截断剑，剑身吐蕃纹路间赫然嵌着 “李泰监制” 的阴文，“好个太子的手足情深！在这看似和睦的表象下，竟是如此的勾心斗角。” 他冷笑一声，话语中充满了不屑。
铸铁池突然沸腾，铁水翻滚，发出阵阵轰鸣。二十名吐蕃武士破帘而入，他们身姿矫健，如同一群凶猛的野兽。程处弼反应迅速，劈手夺过火钳，将通红的铁水泼向人群，铁水如流星般飞溅，落在武士们身上，发出凄厉的惨叫声。趁着混乱，他扯住萧月娘滚进模具暗格。指尖触到她腕间茉莉香疤时，忽觉颈侧一凉，那剑锋贴着血脉，却迟迟未再进半寸。
“将军此刻杀我，明日我九族便要替魏王背这私通吐蕃的罪名。” 萧月娘突然轻笑，笑声在这狭小的暗格中回荡。剑穗流苏扫过程处弼染血的眉骨，“金光门外，将军可曾数清吐蕃商队有多少头骆驼？这其中的秘密，关乎着无数人的生死存亡。” 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无奈与悲怆，眼神中透露出复杂的情感。
程处弼瞳孔骤缩，他想起那些骆驼驮着的 “嫁妆”，麻袋裂缝里露出的分明是淬毒箭簇。掌心鎏金筒残片割破血肉，疼痛让他更加清醒。他突然读懂女子眼中悲怆，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抉择。
熔炉闸门轰然洞开，铁水如赤龙般汹涌扑向暗格，带着炽热的高温和毁灭的力量。程处弼揽住女子腰肢，用力撞破窗棂，玻璃破碎的声音在这火光中格外刺耳。身后模具在烈焰中扭曲成 “李泰” 二字，仿佛在诉说着这场阴谋的主谋。他借着火光瞥见铸坊地窖，数百柄陌刀寒光森森，刀柄缠着的竟是河西守军虎符绶带，这一惊人的发现让他更加确信，这场阴谋的规模远超想象。
“好个熔炉炼忠骨，原来炼的是魑魅魍魉！在这看似正义的熔炉中，却孕育着无尽的邪恶。” 程处弼怒声喝道，声音在夜空中回荡。他挥刀斩断追击的锁链，动作干净利落。却见萧月娘将剑掷向追兵，素手扯开衣襟，锁骨下方，魏王府的朱砂刺符赫然在目，这一画面让程处弼心中充满了震惊与疑惑。
更鼓声中，灞水突然掀起巨浪，波涛汹涌。程处弼拖着萧月娘沉入冰河前，最后瞥见铸坊屋顶闪过道金线蟒纹身影。那人手中的鎏金筒，正与他怀中残片严丝合缝，这一发现让他心中涌起无数疑问，这背后的阴谋究竟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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