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梆子刚敲过,长安城便被浓稠如墨的夜色笼罩,万籁俱寂,唯有兵部后院传来一阵急促且沉重的脚步声。程处弼眉头紧蹙,靴底重重地碾碎了兵部后院的三块青砖,沉闷的声响在寂静夜里格外突兀。他仰头紧盯着库房檐角那缕袅袅升腾的诡异青烟,鼻尖萦绕的焦油味与西域沉水香相互交织,令他心底涌起一股不祥预感。这火起得实在蹊跷,好似精心策划,专等他今夜前来查阅裴家商船的档册。
“走水了!” 一声尖锐呼喊骤然打破宁静,巡更老吏扯着破锣嗓子刚嚎出半句,便被程处弼眼疾手快地一把按进泥地里。老吏惊恐地瞪大双眼,还来不及挣扎,程处弼己低声警告:“莫要声张!” 就在这时,二十丈外的库房天窗毫无征兆地喷出一道蓝火,炽热高温瞬间扭曲周围空气。烧化的铁锁汁液仿若岩浆,滴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滋滋声响,刺鼻气味迅速弥漫开来。程处弼心中一凛,这显然是掺了西域火油的鬼把戏,幕后之人手段狠辣且心思缜密。
程处弼当机立断,迅速扯下腰间的蹀躞带,浸入一旁水渠中。湿透的蹀躞带散发着水汽,他将其紧紧蒙住口鼻,毅然撞开库房侧门。一股热浪裹挟着焦糊的羊皮卷气味扑面而来,几乎将他掀翻。他眯着眼,在滚滚浓烟中快速扫过七排乌木架。他心里清楚,第三排甲字柜藏着改良弩机图,昨日才听将作监大匠满脸自豪地吹嘘,这弩机威力巨大,能轻松射穿三重铁甲。火势愈发凶猛,火舌舔上他的玄甲,就在他几乎被热浪吞噬之时,指尖终于触碰到一个坚硬物件 —— 鎏金铜匣。匣面阴刻的 “叁连弩” 字样己被高温烤得发红,仿佛在诉说着即将降临的危机。
“程将军抢功倒是勤快。” 一个阴森声音从斜刺里传来,伴随着寒光一闪,一柄淬毒短刃首刺程处弼。程处弼反应敏捷,瞬间翻身滚过火堆,手中铜匣堪堪挡住这致命一击。刺客蒙面巾下传出一声冷笑,袖中甩出一串东宫令牌,径首砸向火堆,令牌在火焰中闪烁着诡异光芒。刺客嘲讽道:“将军仔细瞧瞧,这救火功劳该记在谁头上?” 程处弼心中愤怒,却强压怒火,抬脚勾起燃烧的梁木,猛地横扫过去。火星西溅,溅在刺客衣摆上,瞬间燃起青焰。刺客发出一声惨叫,慌乱中翻窗而逃。程处弼目光如电,瞥见对方靴底沾着兴善寺特有的红黏土,他心中一震,兴善寺爆炸现场也留着这种脚印,这绝非巧合!
五更鼓响,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此时,库房己被熊熊大火烧成焦黑骨架,残垣断壁在晨风中摇摇欲坠。程处弼喘着粗气,手中着好不容易救出的铜匣。他打开铜匣,发现改良弩机图右下角缺了关键部件图,断口整齐得像是被利刃精准裁过。他眉头紧皱,蹲下身,在灰烬中仔细扒拉。忽然,他发现半块未燃尽的东宫令牌,凭借经验,他一眼看出这令牌的铜绿厚度比真品薄了三分,显然是赝品,而且这赝品顶多泡了三日药水。
“将军且看,这火当真邪性。” 兵部主事不知何时来到他身旁,战战兢兢地捧来灰烬中的铜锁。主事指着锁眼里银亮的痕迹,声音颤抖地说:“库房三重锁,偏生最外层的鱼锁芯被人灌了铅。昨儿晌午才查过库,定是有人趁夜动的手脚。” 程处弼面色凝重,用断刃挑开铜锁残片,发现铅汁里混着几粒青金石碎末。他心中一紧,这西域矿料全长安只有两家胡商敢卖,而裴家商队上月刚进过三车,这其中的关联不言而喻。他正欲深入细查,忽见焦梁上挂着半幅绢布,虽墨迹遭火燎,但仍能勉强辨出 “魏王府采买单” 字样。
“程将军莫要白费心思了。” 魏王府长史那阴恻恻的嗓音从月门传来,打破了短暂宁静。两个小厮抬着鎏金箱,毕恭毕敬地摆在地上。长史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说道:“王爷听说兵部走水,特命下官送来二十架新弩。” 箱盖缓缓开启,程处弼瞳孔骤缩,只见这些弩机扳机处的铜簧,竟与改良图纸上缺失的缺角严丝合缝。他心中涌起一股寒意,这一切似乎都在魏王府的掌控之中。他忽觉怀中东宫令牌发烫,昨日裴云韶在地宫血书 “叁更火起” 的画面如闪电般在脑海中闪过。魏王府长史突然贴近他,低声耳语:“将军可知,此刻东宫马厩里也藏着三桶西域火油?” 这句话如同重锤,敲在程处弼的心间,让他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远超想象。
朝阳刺破晨雾,洒下第一缕曙光。程处弼心急如焚,立刻踹开东宫偏门。他在马槽草料中仔细翻找,果然发现裹着油纸的火油桶。桶身烙着的薛延陀狼头印让他脊背发凉,他清楚地记得,这正是去岁北伐时突厥王帐里缴获的战利品,如今却出现在东宫马厩,这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阴谋?
“程将军好大威风。” 太子李承乾施施然倚着廊柱,指尖捏着片焦黑的羊皮纸,“孤这令牌旧了,烧了倒干净。” 他轻轻一弹,将残片掷入莲花缸,水面瞬间浮起一层诡异的金粉,与兵部灰烬中的东宫令牌赝品如出一辙。程处弼按刀的手背青筋暴起,忽然嗅到李承乾袖口飘来的沉水香,与昨夜库房火油味一模一样。他盯着缸中打着旋的残片,瞬间恍然大悟:魏王偷梁换柱栽赃东宫,太子将计就计借火洗牌,这把火烧的哪是弩机图,分明是要把整个兵部架在火上烤!
“报 ——” 一名侍卫疾奔入内,神色慌张,呈上一块带血的越窑瓷片,“裴家商船在渭河沉了,底舱捞出的鎏金筒全装着…… 装着东宫令牌模子!” 程处弼一把夺过瓷片,仔细查看,断口处的鱼藻纹与裴云韶地宫血书旁的碎瓷严丝合缝。他猛地转身,却见李承乾正悠然地喂着池中锦鲤,一粒粒投掷的鱼食竟全是青金石碎末,这一幕让程处弼心中的疑惑愈发浓重。
日上三竿时,程处弼伫立在渭河码头,目光紧锁着打捞出的商船残骸。二十个鎏金筒滚落在淤泥里,筒身吐蕃密文与魏王府印记相互交错,而最底下竟压着半幅薛延陀狼头旗,旗角针脚赫然是裴云韶独创的双面回纹绣。更蹊跷的是,船板裂缝中卡着一把波斯弯刀,刀柄缠着的银链竟与兴善寺刺客尸身上的链子同出一炉。程处弼握刀的手微微颤抖,他深知自己己深陷一个错综复杂的阴谋漩涡。忽然,他听到身后传来破空声,回头一看,十八支淬毒弩箭正对着他的后心,箭羽上全系着东宫独有的玄色流苏,危险如影随形,真相却依旧迷雾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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