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疆这次逃得倒是干净。”玱玹指尖拨弄着秋千绳,凤凰花瓣落在他玄色衣摆上,“他若再敢动歪心思,我便让他整个氏族都沉入赤水。”
赤水丰隆皱眉:“前几还对刺杀小夭的刺客剥皮抽筋,如今却放过屡次害你的禹疆?”他盯着玱玹平静的侧脸,“若不是知你护妹如命,我几乎要疑心你被下了蛊。”
玱玹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苍凉:“抽筋剥皮能解一时之恨,却会让更多人狗急跳墙。我现在每动一步,都要算准会不会惊了妹妹的安稳。”他抬手接住一片落花,“你以为我不想杀禹疆?可他背后是辰荣旧部,杀了他,妹妹婚礼上怕是要血流成河。”
赤水丰隆愣住。远处传来宫女们的低语,他忽然想起昨夜在朝殿,玱玹批改奏折时,指尖在“辰荣遗族”那行字上停顿良久,朱砂都晕开小团墨迹。
“罢了,”丰隆叹气,“只要你心里清楚便好。只是……”他欲言又止,看着玱玹鬓角新添的白发,终究没说出“别让小夭知道你双手染血”那句。
与此同时,极北之地的冰窟里,相柳的指尖拂过小夭眉心。她的神识在一片白雾中晃了晃,听见他低哑的声音:“这次若再醒来看见我就跑,我便用鲛人绳把你捆在龙骨狱。”
“才不会。”小夭的神识轻笑,化作光点缠上他指尖,“你每次都装凶,却总在我冻僵时用体温焐热我的手脚。”她看着相柳耳后未愈的鳞伤,那是前日为她挡雷劫时留下的,“这次醒了,我带你去吃冰镇酸梅汤好不好?中原的铺子都会在梅汤里加碎冰,比你这里的雪水甜多了。”
相柳猛地转身,银发扫过冰晶帘幕:“聒噪。”他抬手挥出一道风刃,冰墙上立刻浮现出鲛人求偶的画面——雄性鲛人正用珍珠堆砌珊瑚宫殿,尾鳍拍打出细碎的荧光。小夭的神识凑过去,光点在画面上蹦跳:“原来海底求偶要盖房子呀,和涂山璟给我搭凉棚一样呢。”
相柳的指尖一顿,珊瑚宫殿的光影突然扭曲。他想起那日在龙骨狱,小夭指着水面上的月亮说“涂山璟说要给我在湖边建望月阁”,语气里带着他从未听过的柔软。
“雪来了。”相柳生硬地转移话题。冰窟顶部飘下细小的雪花,落在小夭神识凝成的光点上,立刻化作晶莹的水珠。她“哇”了一声,光点窜到他肩头:“像碎钻!你说涂山璟的冰晶笔能不能画出这样的雪?”
相柳沉默不语,看着自己鳞片上凝结的霜花。那些霜花总是在小夭靠近时融化,像他心底被她捂热的角落,明明该是极寒之地,却偏偏长出了会痛的软肋。
千里之外的五神山,玱玹站在小夭房门前,掌心抵着雕花木门迟迟未推。屋内传来低低的说话声,他凑近些,听见小夭带着哭腔的笑:“你总说要给我种满凤凰花,现在花开了37年,你却连花瓣都不碰一碰……”
是涂山璟的房间。玱玹的指甲掐进掌心,指甲缝里还沾着今早为小夭簪花时留下的花粉。他想起昨夜太医摇头的模样,说“青丘公子心脉尽断,纵是神农转世也无力回天”,而小夭却固执地守在床边,像守着个会醒来的梦。
“陛下?”侍从轻声提醒,“该去见相柳大人了。”
玱玹转身时,看见廊下的凤凰花影落在自己手背,像极了小夭小时候偷涂胭脂的模样。他伸手揉乱花瓣,低声道:“备车,去龙骨狱。”
龙骨狱的阴风卷起玱玹的衣摆,相柳倚在冰晶柱旁,银发垂落如瀑:“你妹妹倒是顽强,只剩三成功力也能撑过雷劫。”他指尖弹出一粒冰晶,里面封存着小夭神识里的笑靥,“该兑现承诺了,西炎王。”
玱玹盯着冰晶里的光点:“你要的东西,我己命人送去辰荣山。三十万将士的骨灰,都入了新修的英烈祠。”他忽然抬眼,目光如刀,“但你须答应我,从此不许再让她涉险。”
相柳挑眉:“她若自己要冒险呢?比如……”他故意拖长尾音,“比如去青丘陪涂山璟下葬?”
玱玹的瞳孔骤缩,袖中暗藏的匕首几乎要出鞘。相柳却忽然轻笑,冰晶里的光点突然化作小夭的虚影,她正抱着涂山璟的手腕絮语:“你说过要陪我看遍大荒的雪,怎么能食言呢……”
“她不会死。”玱玹转身走向出口,声音低沉,“因为我会让涂山璟活过来。”
相柳的尾鳍猛地拍碎冰晶柱:“你以为青丘秘传的‘还魂术’是儿戏?他心脉己碎,就算强行续魂——”
“那就用我的。”玱玹顿住脚步,凤凰花纹的袖口被阴风掀起,露出腕间淡金色的咒印,“我与她血契相连,若我分出半颗心给涂山璟,她便不会察觉异样。”
相柳盯着他咒印流转的手腕,忽然想起九黎族的古老传说:“以心换心者,余生如行刀尖,每走一步都要痛彻骨髓。你贵为西炎王,值得么?”
“有什么不值得?”玱玹的声音里带着自嘲,“她只要笑得像从前一样,我这条命,碎成八瓣都值。”
冰窟深处传来鲛人泣血的歌声,相柳看着玱玹的背影,忽然想起小夭说过的话:“我皇兄种了37年凤凰花,其实是因为我小时候说过,花落时像下红色的雪。”他低头看自己掌心,那里躺着片从玱玹衣摆蹭来的花瓣,在极寒之地竟迟迟未冻裂。
五日后,小夭从昏迷中醒来,床头摆着碗温热的酸梅汤。她摸着胸口跳动的频率,总觉得哪里不对——从前这里像缺了块,现在却满得发胀,像有人把自己的心跳分了一半给她。
“醒了?”玱玹推门进来,手里捧着她最爱吃的糖蒸酥酪,“涂山璟……”他顿了顿,看着她瞬间亮起来的眼睛,喉咙发紧,“他在青丘等你。”
小夭猛地坐起,酥酪洒在被子上:“真的?!他不是……”她想起那日涂山璟冰冷的手腕,想起丫鬟哭肿的眼睛,指尖开始发抖。
玱玹替她擦去嘴角的梅子汁:“是真的。不过……”他凝视着她眼底的光,“以后莫要再为旁人这般不要命了。你若敢死,我便让全天下为你陪葬。”
小夭愣住,这语气像极了小时候她爬树摔断胳膊,玱玹抱着她哭着说“以后再爬树,我就把全天下的树都砍了”。她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忽然发现他袖口下缠着绷带,隐约有血迹渗出:“皇兄,你受伤了?”
“小伤。”玱玹抽回手,替她拢了拢被子,“去青丘的马车己备好,涂山璟那家伙……”他声音放柔,“怕是等得头发都要白了。”
小夭点头,却在他转身时看见他发间的银白——那不是月光,是真的白发。她忽然想起这37年里,每次她从昏迷中醒来,总能看见玱玹守在床边,眼下青黑得像被人打了一拳,却还要笑着说“看,哥哥给你种的花开了”。
“皇兄,”她轻声叫住他,“谢谢你。”
玱玹背对着她挥挥手,凤凰花纹的衣摆扫过地面,惊起一片花影:“谢什么,快去换衣服。”他走出房门,靠在廊柱上闭目养神,心口传来钝痛——那是换心后的反噬,像有把刀在慢慢剜着心肺。
远处传来小夭的笑声,她正和阿念争论该带多少盒柿饼去青丘。玱玹摸出袖中的凤凰花瓣,那是今早从她发间捡的,上面还沾着她惯用的雪兰香。他把花瓣夹进《大荒经》里,书页间掉出张泛黄的纸,上面是他年少时的字迹:“愿吾妹一生安乐,纵我万劫不复,亦甘之如饴。”
青丘的马车停在山脚下,小夭掀开帘子,看见涂山璟站在桃树下,月白广袖被风吹起,像他第一次在清水镇替她挡住刺客时的模样。她跳下车,却在跑向他时踉跄——心脏突然剧痛,像被什么东西扯住了。
“怎么了?”涂山璟扶住她,指尖触到她额头的冷汗。小夭摇头,抬头看见他眼底的红血丝,突然想起玱玹说过“青丘公子为等你,硬生生从鬼门关爬了回来”。她伸手抱住他,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香,那是玱玹命人遍寻大荒的续命药材。
“以后不许再吓我。”她闷在他怀里说,“我怕了。”
涂山璟轻抚她的发顶,目光越过她肩头,看见远处山路上的玄色身影——玱玹正站在马车旁,抬手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帷幔,动作轻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琉璃。
“不会了。”涂山璟低声说,指尖悄悄替她理正歪掉的发簪,“有人用半颗心换我回来,我怎敢再让你伤心。”
小夭猛地抬头,却只看见涂山璟温柔的笑意。山风送来凤凰花的香气,她忽然想起昨夜梦中,有个声音在说“妹妹,别回头,往前看”。她转身望去,唯有满山桃花簌簌而落,像极了记忆里那场红色的雪。
相柳躲在云层后,尾鳍卷起片桃花。他看见小夭拉着涂山璟跑向婚房,看见玱玹的马车缓缓调头,看见自己掌心的花瓣终于化作齑粉。远处传来鲛人求偶的歌声,他忽然轻笑,化作阵海风掠过小夭发梢,带走了她鬓间沾着的半片凤凰花瓣。
“傻姑娘,”他的低语混在风里,“愿你永远不知这天下间,有多少人心甘情愿把命赔给你。”
月上柳梢时,玱玹独自坐在凤凰花树下的秋千上。掌心的咒印又开始发烫,他却懒得运功压制。抬眼望去,满树繁花在月光下红得似血,像极了他剜心时的景象——原来凤凰花真正的花语,不是吉祥如意,而是“用我血,换你生”。
“陛下,该用膳了。”侍从捧着药碗走近,却见他望着月亮出神,嘴角还沾着片落花。那花瓣上似乎有泪痕,却在触到夜风的瞬间,化作点点荧光,融入漫天星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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