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这日，莫无伤蹲在膳堂剥蒜。青布围裙沾着姜末，腰间药锄磨得发亮——这是上月宗门大比赢来的彩头。檐下两个药峰弟子啃着烧鸡嗤笑："堂堂掌门首徒，倒像个伙夫。"
"你懂什么？"烧火的老赵往灶膛添柴，火星子溅在他补丁摞补丁的裤腿上，"莫师兄这是在悟道！昨儿个他还教我用翻锅铲练'回风拂柳'呢。"说着抄起铁铲比划，铲尖划过蒸腾的热气，竟在雾气中凝出个残缺的八卦。
莫无伤指尖捏着紫皮蒜，甲缝里嵌着星砂碎屑。他忽然嗅到蒜堆里混着丝甜腥——这气味像极了那年父亲吐血时溅在《齐民要术》上的血珠。心跳陡然加快，他佯装咳嗽，袖中青蛟剑穗的麦秸螳螂悄然振翅，鞘翅刮起的微风将毒蒜卷进灶膛。火光"噼啪"炸响的瞬间，他瞥见药峰首座腰间控尸铃闪过青铜锈色。
"开饭喽！"杂役敲响铜锣，惊飞檐角寒鸦。莫无伤端着蒜泥走向药峰首座，脚下踏着《踏星步》的变奏。这步法是他秋收时看老农扬谷悟出的，鞋底碾过青砖时带起细碎星砂，在砖缝里拼出"慎"字残痕。
药峰首座舀起蒜泥时，翡翠筷尖微不可察地颤抖。莫无伤盯着他喉结滚动，忽然想起幼时江叔教他认毒经——"腐骨草遇七星籽，如热油泼雪"。果然，控尸铃突然炸裂，青铜碎片迸射间映出首座后颈的七星烙痕，与蛇妖同源的青黑血管正在皮下蠕动。
"竖子安敢！"药峰首座拍案而起，翡翠筷化作三条碧鳞毒蟒。莫无伤旋身避让，药锄勾翻蒸笼，滚烫的灵米遇毒气即凝成金针。他眼角瞥见老赵缩在灶台后发抖，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他手的温度——那日血浸透床褥，父亲指尖在他掌心画了半道坤卦。
"赵叔！"莫无伤踢翻汤锅，弱水残汤在地上汇成八卦阵，"兑位三步，震位劈柴！"老赵下意识抡起斧头，柴火飞溅间竟暗合奇门遁甲。药峰首座的毒蟒撞上星纹围裙，灶膛余烬遇布即燃，火舌卷过毒蟒鳞片，烧出镇魔鼎的饕餮纹路。
青蛟剑灵突然现身，破蒲扇掀起罡风："二十年了，该算算药圃那三千童尸的账了！"扇面星纹映出骇人景象：药峰首座将哭喊的孩童塞入丹炉，炉底积着寸厚的骨渣。
莫无伤五指深深掐入掌心，血珠坠入八卦阵眼。地面浮现的光影中，父亲贺三杰正将《神农经》残卷埋入灶台——那日他蹲在厨房偷吃糖糕，父亲摸着他头说："伤儿记住，医者仁心不在金匮，在柴米油盐。"
"还等什么！"青蛟剑灵将药锄抛来。莫无伤福至心灵，想起秋收打场时父亲教的扬谷手法。药锄横扫带起罡风，灶膛火星随势化作流火，将毒蟒钉在"天地人"三才位上。每道流火坠地即化青铜液，汇入他掌心的镇魔鼎残片。
药峰首座突然撕开面皮，半张脸竟是江叔模样："你以为赢的是你？"他扯断控尸铃链，三千弟子眼泛红光——心口皆嵌着腐心蛊！莫无伤看着人群里瑟瑟发抖的狗娃，忽然想起那夜婴孩啼哭中夹杂的星砂。他咬破舌尖，精血混着星砂洒向人群："七星耀，百秽清！"
腐心蛊遇血即爆，炸出的青铜液凝成锁链。莫无伤凌空书写《齐民要术》，金字没入锁链，将暴走弟子捆成麦捆。老赵突然抄起汤勺敲打铁锅，调子竟是莫无伤教他的插秧歌。音波荡开时，玉衡剑破窗而入，狗娃浑身星辉缭绕："师兄，接剑！"
剑尖挑破药峰首座衣襟，掉出的掌门令符背面，赫然刻着初代掌门的绝笔："道在庖厨"。莫无伤抚过凹凸的铭文，忽然明白父亲为何总在煎药时哼《汜胜之书》——那书页间的油渍，原是用药汁写的《连山易》批注。
三更雪落时，莫无伤蹲在灶台添柴。镇魔鼎残片在灶膛发红，鼎内炖着解毒汤。青蛟剑灵提着药峰首座的翡翠烟杆进来，烟锅里飘出《神农经》的残页。老赵缩在角落打鼾，怀里还抱着那柄铁铲，铲面映着星纹，竟自行演化着"回风拂柳"的后十八式。
"七星草混紫皮蒜，可解牵机......"莫无伤念着残页，忽然瞥见汤面倒影——自己蓑衣斗笠的虚影后，初代掌门正笑着往鼎里撒麦种。窗外传来悠长的插秧歌，雪地上脚印渐深，似有看不见的人踏着《踏星步》走向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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