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良,你脚底下的沙子在往下陷。”陈江河攥着钢丝绳的手青筋暴起,风卷着沙粒打在护目镜上沙沙作响,“把绳子系腰上,我拉你上来!”
远处传来刘盈盈的尖叫。王良回头望了一眼,她跪在沙丘上,孕肚在暮色中绷成苍白的弧。他忽然想起多多临死前也是这样望着他,小手里攥着半块融化的水果糖,糖纸在风里飘成一面 tiny 的旗。
“别管我了!”王良扯开领带扔向陈江河,领带夹上刻着“多多爸爸”的字样在沙面上划出细痕,“去带盈盈走!她肚子里还有孩子...”
陈江河的指尖刚触到他指尖,沙丘突然发出沉闷的轰鸣。王良的下半身己陷至膝盖,流沙像贪婪的嘴,正一点点吞噬他的生命。刘盈盈踉跄着爬过来,孕裙下摆沾满沙粒,却被罗英玮死死抱住:“别过去!你现在进去就是两个人死!”
“王良!”刘盈盈的哭喊被风扯碎,“多多还在等你!你说过要带她去看海的!”
王良的瞳孔骤缩。三小时前,他在修车厂的保险柜里摸到多多的病历本,最后一页用蜡笔写着:“爸爸,我好多了,能吃冰淇淋了。”那是他伪造的病历,为了骗刘大志多给点赔偿金。此刻沙粒灌进衣领,他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奶香味——是多多出事那天,她偷吃的香草冰淇淋。
“盈盈,对不起...”王良的声音被流沙淹没,他最后看了一眼她隆起的小腹,缓缓闭上眼,“告诉宝宝,爸爸不是坏人...”
陈江河猛地扑过去,却只抓住一只皮鞋。王良的身影己消失在流沙里,只剩那只鞋漂浮在沙面上,像片被遗弃的贝壳。刘盈盈忽然安静下来,伸手摸向自己的肚子,那里有个小生命正在轻轻跳动,像极了多多第一次胎动时的模样。
审讯室的灯亮得刺眼。刘盈盈盯着单向玻璃,看见自己的倒影与罗英玮重叠在一起。“刘三成让你杀王良,”罗英玮推来一杯温水,“但你反而让王良杀了他,为什么?”
“因为他说,”刘盈盈忽然笑起来,指尖着玻璃杯壁,“‘除非我死了,你才能离开王良’。这话他对我妈说过,对多多也说过——当年多多得白血病,他说‘除非我死了,你才能卖老房子’。”
陈江河翻开档案袋,里面是刘三成的尸检报告:舌骨骨折,颈部有两道勒痕。“王良对你父亲下跪,”他看着监控截图里那个佝偻的背影,“但第二道勒痕显示,你父亲死前曾试图挣扎。”
“因为王良说,”刘盈盈低头盯着自己的手,那双手曾给多多扎过无数次针,“‘爸,谢谢你们养了我二十年’。可我爸说,‘要不是为了大志的工作,谁会捡你这个野种’。”
罗英玮的笔在笔记本上顿住。她想起刘盈盈的病历:二次妊娠,胎儿七周,脐带血配型成功概率 72%。“所以你给王良的药,”她指着物证袋里的安眠药,“其实是安慰剂?你早就知道他下不了手。”
“他连鸡都不敢杀。”刘盈盈摸出兜里的儿童发卡,那是多多生前最爱的草莓图案,“但我爸和大志敢。他们敢把多多的救命钱拿去炒股,敢在供热站伪造漏电现场,敢对着一个孩子说‘死了就死了,再生一个’。”
陈江河忽然想起刘大志的宾馆房间:抽屉里有半本炒股指南,最后一页用红笔圈着“儿童意外险”。窗外的风沙突然变大,他听见远处传来驼铃声,像极了王良修车时哼的摇篮曲。
“丁宝元的死,”罗英玮翻开现场照片,钢丝绳上缠着几根染过的黄发,“你故意让王良在他摩托车上动手脚,却又在监控里露出半张脸——你想让我们怀疑你,是不是?”
“因为王良说,”刘盈盈的眼泪终于落下,滴在草莓发卡上,“‘盈盈,等多多好了,我们去海边开个修车厂吧’。可多多没等到那天,他也没等到。”
审讯室的时钟指向凌晨两点。陈江河起身给她添水,看见她孕裙上沾着的沙粒——那是从王良消失的流沙地带带回来的。“你知道吗?”他忽然开口,“王良最后一刻,手里攥着这个。”
他掏出塑料袋,里面是枚融化的水果糖,糖纸上歪歪扭扭写着:“爸爸爱你”。刘盈盈猛地捂住嘴,发出压抑的呜咽。罗英玮别过脸,看见单向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在颤抖,像极了多年前在医院走廊,看见母亲被推出抢救室时的自己。
“刘大志临死前,”陈江河翻开手机里的录音,“他给你发过一条语音:‘姐,把王良做掉,用你医生的法子,干净点’。这话,和你爸当年让你杀王良时说的,一模一样。”
刘盈盈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血沫般的苦涩。“所以我让丁宝元动手,”她摸出兜里的手术刀,那是她准备给王良“做掉”刘大志时用的,“我告诉他,只要杀了刘大志,我就把修车厂股份转给他。可我没想到,王良会在钢丝绳上动手脚...”
“因为他想保护你。”罗英玮轻声说,“就像你想保护多多,保护肚子里的孩子。”
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地面织出金色的条纹。刘盈盈望着窗外的沙漠,忽然想起多多第一次看见沙子时的兴奋模样。“陈警官,”她忽然伸手抓住陈江河的手腕,“能带我去看看王良掉进去的流沙吗?我想...把这个给他。”
她举起草莓发卡,塑料叶片在晨光中泛着脆弱的光。陈江河望着她眼底的哀求,想起自己女儿出生时,他在产房外攥着的那支钢笔——笔帽上刻着“爸爸爱你”。
沙漠的风裹挟着热浪扑面而来。刘盈盈跪在王良消失的地方,轻轻放下发卡。沙粒立刻将它掩埋,只露出一点红色,像朵在绝境中绽放的花。罗英玮远远望着,看见陈江河忽然蹲下身,用手掌在沙面上画出一个小小的人形——那是王良,是多多,是所有被困在流沙里的灵魂。
“你知道吗?”刘盈盈摸着肚子,忽然对着沙面笑了,“宝宝在动。好像在说,‘爸爸,我来了’。”
陈江河的喉间忽然哽住。他想起王良留在修车厂的记账本,最后一页写着:“给多多的奶粉钱:5000 元;给盈盈的产检费:3000 元;剩下的,攒着买海边的地。”而账本旁边,是张被揉皱的儿童意外险保单,受益人一栏写着:刘盈盈。
罗英玮的手机忽然响起,是医院打来的电话。“刘盈盈,”她挂断电话后轻声说,“医生说你的孕酮值偏低,需要立刻住院...”
“不用了。”刘盈盈站起身,拍掉膝头的沙粒,“等判了刑,监狱里的医生会照顾我的。”她望向远处的沙丘,那里有群骆驼正缓缓走过,驼铃声混着风声,像极了王良最后那句没说完的“对不起”。
陈江河望着她走向警车的背影,忽然明白:有些罪,是用一生都赎不清的;但有些爱,即便埋在流沙里,也永远不会消失。就像此刻沙面上的草莓发卡,即便被风沙掩埋,也依然在某个看不见的深处,闪着微弱却坚定的光。
警车发动时,刘盈盈忽然指着窗外:“陈警官,你看!”只见一只蜥蜴从沙洞里探出头,尾巴上缠着根彩色的橡皮筋——那是多多扎小辫用的。陈江河踩下刹车,看着蜥蜴迅速消失在沙丘后,只留下一串细小的脚印,像极了多多当年在沙滩上留下的小脚印。
“走吧。”刘盈盈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该去还债了。”
沙漠的太阳升起来了,照亮了那片吞噬过无数秘密的流沙。陈江河望着后视镜里逐渐缩小的沙丘,忽然想起王良修车厂墙上的标语:“车坏了能修,心坏了呢?”此刻他终于明白,有些心,不是坏了,而是被太多的沙子填满,再也找不到出路。
而刘盈盈肚子里的小生命,或许就是那粒正在发芽的种子,终有一天会冲破沙层,看见真正的阳光。就像她藏在舌下的那粒水果糖,虽然融化了,却在某个角落,留下了永远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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