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队，您听这新闻了吗？”小吴的声音从电话那头透着急促，“广播里说的儿童虐待案，是不是就跟Martin的病例有关？王景春当年藏在病例里的线索，现在是不是都能摊开说了？”
陈江河指尖着那枚缝合针，金属的凉意顺着指腹渗进掌心。他望着车窗外渐次亮起的路灯，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第一次见到王景春时，对方右眼蒙着的纱布下渗出的血痕——那时这城市的角落还堆着太多阴影，像未拆封的旧病历，每一页都锁着发霉的秘密。
“病例里第七页第三行，”陈江河忽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王景春用钢笔尖在‘营养不良’西个字下面刻了三道痕。你去查2005年3月17号那天，市福利院接收的编号047号儿童的体检报告。”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哗啦声。小吴急促地呼吸透过电流刺啦作响：“陈队，找到了！047号儿童叫李冬，当时记录写着‘多处软组织挫伤’，可诊断医师签名是……是张启明？他不是后来当上市卫生局副局长了吗？”
“张启明的签名在第八页还有一处，”陈江河打断他，“你注意看签名旁边的页码数字，‘8’字的起笔是不是多了个钩？那是王景春当年特制的防伪标记——他在市立医院当护士长时，专门给可疑病历做过这种暗记。”
街角的早餐车开始冒热气，卖豆浆的阿姨掀开锅盖的瞬间，白色雾气撞在车窗上，模糊了陈江河映在玻璃上的脸。他想起王景春被带走那天，递过来的那叠病历里，有一页用红药水画着残缺的太阳——当时他以为是血迹，现在才明白，那是用义眼片的弧度描出的光斑。
“还有个事，”小吴的声音突然压低，“我昨天去物证科调当年的封存档案，发现Martin的住院登记卡背面，用铅笔写着‘1998.7.21’。这日期……是不是跟城西那家废弃幼儿园的火灾有关？”
陈江河猛地捏紧缝合针，针尖刺破指腹，血珠渗出来，在晨光里像颗红玛瑙。1998年7月21日，那场烧死三个孩子的大火，官方报告写着“线路老化”，可王景春的义眼片在强光下会映出扭曲的字母——现在他终于懂了，那些字母拼起来是“arson”（纵火）。
“你去查当年消防验收报告的签字人，”陈江河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看看有没有一个叫赵永强的工程师。王景春的义眼片涂层里掺了他儿子骨灰的成分——那孩子就是在那场火灾里没的。”
电话那头突然没了声音。陈江河能听见小吴压抑的吸气声，像风箱在旧仓库里拉动。车窗外有穿校服的孩子跑过，书包带子上的卡通挂件晃来晃去，阳光照在他们脸上，把阴影拉得很长很长。
“陈队，”小吴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哭腔，“赵永强的签字在消防报告最后一页，可那页纸的水印不对——2000年以后才有的防伪纹，怎么会出现在1998年的文件上？”
陈江河把缝合针轻轻放在仪表盘上，针尖朝向东边——那里的天空正裂开道缝，金色的光像熔化的铜水，慢慢淌进城市的血管。他想起王景春最后一次见面时说的话：“陈队，有时候伤口要故意裂开，脓水挤出来才好得快。”当时他以为是疯话，现在才明白，那些被缝合的罪恶，从来不是靠针线就能掩盖。
“通知技术科，”陈江河打开车门，晨风吹起他的警服领口，“去张启明家地下室，地板第三块青砖下面，应该有个铁盒子。王景春说过，里面装着当年福利院孩子们的DNA样本——他用缝合线当采样棉签，泡过福尔马林藏在石膏像里。”
远处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像根绷紧的弦。陈江河抬头看天，云层正在散开，阳光漏下来，照在他口袋里的义眼片上，发出“咔嗒”的轻响——那是钛合金粉末与光线共振的声音，像极了二十年前，王景春在手术台上，用镊子夹起缝合针时，针尖划过器械盘的清响。
“还有件事，”陈江河突然对着电话说，“你记得王景春总戴的那枚银戒指吗？内侧刻着‘拆’字的那个。其实那是拆弹部队的徽章改制的——他退伍前是爆破手，专门拆未爆弹。”
小吴倒吸一口凉气：“所以他不是……不是用病例当炸弹，是用真相当引线？”
“对，”陈江河踩灭烟头，火星溅在地上，像颗坠落的星，“他把所有证据都藏在明处，就像把雷管藏在棉花里。那些被篡改的病历、伪造的报告、被压下的证词，全是引线的节点，就等有人把它们串起来。”
街边的广播又响了，这次播的是天气预报：“今日晴，气温18到28度，适宜户外活动。”陈江河笑了笑，这城市终于要放晴了。他想起王景春在看守所画的画，满纸都是裂开的墙，裂缝里长出向日葵——当时他以为是幻想，现在才懂，那是用义眼片的弧度描出的希望。
“小吴，”陈江河走向警车，阳光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去查一下当年给Martin做手术的主刀医生。王景春在病历里夹了张X光片，锁骨位置有个不明显的阴影——那不是肿瘤，是颗变形的子弹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笔尖飞速写字的沙沙声。“陈队，主刀医生叫林国栋，退休前是市立医院院长。”小吴的声音里透着震惊，“可Martin的病例写的是先天性心脏病啊！”
“先天性心脏病是假的，”陈江河发动汽车，轮胎碾过路边的落叶，发出咔嚓的碎裂声，“王景春在麻醉记录单背面用碘酒写了字，碘酒干了看不见，但用紫外线灯照会显影——上面写着‘1995.5.4，城西仓库，枪击伤’。”
车子汇入早高峰的车流，陈江河看着后视镜里渐渐缩小的街景，那里有卖早餐的阿姨、上学的孩子、晨跑的老人，每个人脸上都有阳光的痕迹。他想起王景春说过，城市就像个巨大的病人，有些伤口不能只靠缝合，得把腐肉剜掉，让阳光照进去。
“最后一件事，”陈江河的声音忽然温柔起来，“你去福利院里看看李冬，就说……当年藏在他枕头下的小熊玩偶，找到了。王景春一首收在储物柜里，缝补好了，眼睛用的是他自己义眼片的备用镜片。”
电话那头传来轻轻的啜泣声。陈江河挂了电话，把车停在路边，从口袋里拿出那枚义眼片。镜片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像极了王景春画里的向日葵。他忽然明白，真正的炸弹从来不是金属做的，而是被掩盖的真相——当真相被拆开时，城市流下的不是血，是眼泪，是治愈的眼泪。
街角的广播换了首歌，是首老歌，唱着“阳光总在风雨后”。陈江河把义眼片放回口袋，发动车子，朝着阳光最亮的地方开去。缝合针还在仪表盘上，针尖闪着光，像根细小的导火索，正在晨光里慢慢燃烧，等着引爆这座城市迟到了二十年的黎明。
(http://www.qiushuxsw.com/book/eKTjAw.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qiushuxsw.com。求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qiushu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