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街坊邻里,路过不要错过啊!”关乔站在集市的塑料凳子上,手里挥舞着封面印着血红眼睛的新书,“《鬼魅之爱》——国内首部结合悬疑与灵异的跨类型小说,灵感来源于真实案件……”
他的声音被菜市场的喧闹声淹没。面前的观众里,拄拐棍的大爷正盯着他手里的书打盹,穿开裆裤的幼童在妈妈怀里啃玉米,黏糊糊的口水滴在摊位上。关乔咽了咽唾沫,继续拔高声调:“书中女主角的死亡场景,其实就发生在咱们这座城市……”
“哇——”幼童突然大哭起来,尿意顺着裤腿渗进书堆。关乔看着被尿湿的封面,嘴角抽搐两下,听见孩子妈妈一边道歉一边拎起孩子往厕所跑:“对不起啊,他憋不住了……”
傍晚的废品站里,关乔看着收废品的大叔把一摞书扔进压缩机,纸页间还夹着没干的尿渍。大叔往他手里塞了张皱巴巴的钞票:“年轻人,写书不如去送外卖,我儿子一天能赚三百呢。”
警局停车场里,罗英玮敲了敲陈江河的车窗:“太阳都晒屁股了,警服扣子扣错了。”
陈江河猛地惊醒,手忙脚乱地整理领口,看见罗英玮手里拿着本《鬼魅之爱》:“这破书你还没扔?”
“关乔的新书,”罗英玮翻开被尿渍染皱的书页,“你看这段——‘凶手在供热站后巷点燃一支烟,火星照亮他嘴角的刀疤。程春的血渗进雪地,像朵开败的红玫瑰。’”
陈江河的手指顿在警服第二颗扣子上:“程春案的现场报告里没提过刀疤,更没写什么红玫瑰。”
洗脚店的雾气混着艾草味扑面而来时,关乔正往泡脚桶里撒玫瑰花瓣:“知道吗?我的上一本书《暗夜玫瑰》改编权卖了三百万,导演是张艺谋的徒弟……”
“关乔!”两名警察推开门时,他正握着足疗小妹的手往自己新书上签名,“跟我们走一趟,聊聊你书里的程春和丁宝元。”
审讯室的白炽灯下,关乔抖着腿翻弄《鬼魅之爱》:“警察同志,小说都是虚构的。你们看这封面,女鬼的指甲比刀还长,现实中哪有这种事?”
罗英玮把程春的尸检报告拍在桌上:“但你书里的杀人手法,和现场痕迹高度吻合。尤其是偷钥匙、嫁祸孙彩云这部分——这些细节从未公开过。”
关乔的腿突然不抖了。他盯着报告上的照片,喉结滚动两下:“我……我就是路过地摊时见过她一面。那天她穿件红色羽绒服,蹲在烤冷面摊前……”
“继续说。”陈江河往前倾了倾身子,阴影遮住他眼底的情绪。
“后来我听说她死了,就想写个故事纪念一下。”关乔的手指在桌角敲出急促的节奏,“小说里的孙彩云其实是第三者,我亲眼看见她跟丁宝元在KTV搂搂抱抱……”
“葛队,这是二二六档案里夹的资料。”王处把牛皮纸袋放在陈江河桌上时,夕阳正从百叶窗缝隙里斜切进来,在“程春”两个字上投下锯齿状的阴影。
陈江河翻开资料,瞳孔突然收缩——里面夹着张泛黄的照片,程春穿着警服站在葛大杰旁边,手里举着“全市优秀民警”的奖状。他的手指抚过照片边缘,想起师父昏迷前攥着他的手,反复念叨:“供热站……钥匙……”
“这照片我见过,”档案员在门口探了探头,“当年扫黄行动里,程春扮成失足女蹲点,葛队亲自带队抓的人。”
审讯室里,丁宝元盯着程春的笔记本,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跟她就是普通朋友,偶尔一起吃个饭……”
“普通朋友会记你每次给的现金数额?”罗英玮指着笔记本上的“丁哥5000”“丁总3000”,“还是说,你口中的‘朋友’,是出台的‘台’?”
丁宝元突然笑了,往后靠进椅子:“罗警官,您这么聪明,应该读过《沙尘暴》吧?里面的女警察跟嫌疑人上床,最后被凶手割了舌头——”
“啪!”陈江河的拳头砸在桌上,震得录音笔都跳了跳。丁宝元看着他通红的眼眶,笑容更盛:“陈警官,当年程春给你送的爱心便当,我可是亲眼看见的……”
深夜的烧烤摊,陈江河把啤酒罐捏得咯咯响:“那年她总说我不吃早饭,有次在警局门口堵我,塞了个保温桶就跑。后来扫黄行动,我在KTV看见她穿着低胸装……”
罗英玮夹起串腰子,孜然粉在灯光下飘成细雾:“丁宝元说《沙尘暴》里的姓陈警官,是不是……”
“是我。”陈江河仰头灌下啤酒,喉结滚动时,罗英玮看见他后颈有道淡疤,像道褪色的月牙,“程春被抓后,我去拘留所看过她一次。她隔着铁栏杆说‘陈哥,别看不起我’,我……”
他的声音突然哽住。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烧烤架的火星溅在他警服袖口,像当年供热站后巷的血,怎么洗都洗不掉。
师母的剪刀在台灯下闪着光:“小陈啊,你这头发都能扎小辫了。”
陈江河对着镜子闭眼,感受着碎发落在脖颈间。师母忽然叹气:“老葛昏迷前,总在梦里喊‘钥匙不对’。我猜啊,他是觉得丁宝元的供词有问题。”
剪刀顿在耳后。陈江河想起二十年前的审讯室,丁宝元哭着说“我只是推了她一把,她就撞在暖气片上”,而葛大杰举着现场照片怒吼:“这他妈是误杀?她后颈的伤口是锤子砸的!”
“师母,”他睁开眼,看见镜子里自己额角的白发,“当年程春的通讯记录里,有个号码每天打三次,查出来是……”
“是我。”师母的声音突然平静,剪刀“咔嗒”掉在地上,“我每天给她打电话,让她离开老葛。我知道他们有过一段,在他当片警的时候……”
凌晨的警局档案室,罗英玮的手电筒光束扫过一排排档案盒:“供热站现场的脚印是42码,丁宝元穿40码,孙彩云穿37码。”
陈江河翻着当年的勘查报告,突然停在“现场遗留物品”那栏:“打火机、半截香烟、女士耳钉——耳钉是孙彩云的,可她那天在马进才的修理厂,有监控录像。”
“如果凶手是两个人呢?”罗英玮的指尖停在“刘三成”的名字上,“程春笔记本里有他的汇款记录,每次都是一万整数,像是封口费。”
窗外忽然惊雷炸响。陈江河想起刘三成在废品站工作的妻子,想起王良每次看见警服就发抖的样子,想起关乔书里那句“爱到极致是毁灭”——原来所有线索早就在眼前,只是他们被“凶手己归案”的结论蒙住了眼睛。
“通知法医,”他抓起车钥匙,警服扣子又扣错了,“重新检验程春的尸骨,重点查后颈伤口的角度。还有,把关乔的小说送到物证科,他说的‘灵感来源’,可能不是程春。”
罗英玮跟着他往外跑,手电筒光照在楼梯间的标语上:“真相不会被掩埋”。她忽然想起关乔在审讯室说的最后一句话:“你们以为小说是编的?其实最可怕的故事,永远藏在现实里。”
暴雨砸在车顶时,陈江河的手机突然响起。来电显示是“葛大杰”,但号码却是程春当年用的那个。他颤抖着接起,听见电流杂音里混着模糊的女声:“陈哥,钥匙在……”
“师父!”陈江河猛踩刹车,雨水在挡风玻璃上汇成瀑布。副驾驶的罗英玮看见他眼角滑下的泪,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远处的供热站在闪电中忽明忽暗,像座尘封二十年的墓碑,等着有人来揭开碑下的真相。
“当年丁宝元没说谎,”陈江河握紧方向盘,指节发白,“他确实没杀人。但他知道是谁杀的,所以才会替人顶罪——因为那个人,是他最爱的人。”
罗英玮翻开《沙尘暴》最后一章,看见女主人公在临死前写下:“真正的凶手,是藏在爱里的魔鬼。”她忽然明白,为什么关乔会把小说结局写成“鬼魂复仇”——因为有些真相,比鬼魂更可怕,更令人窒息。
警笛声穿透雨幕时,陈江河看见供热站后巷的墙根下,有朵白色的小花在泥水里挣扎着开放。他想起程春的笔记本里最后一句话:“如果有天我死了,请把我的骨灰撒在海边,那里有我没来得及寄出的信。”
雨越下越大。他摸出兜里的打火机,点燃一支烟——不是关乔书里的红玫瑰,而是程春生前最爱抽的薄荷烟。烟雾混着雨水钻进鼻腔,陈江河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程春蹲在烤冷面摊前,红色羽绒服上落满雪花,像朵不会融化的花,永远开在他记忆的寒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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