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阳叔!快看我逮到的萤火虫!”小顺子举着玻璃瓶从菜园子那头冲过来,鞋帮沾满新鲜的泥点子。正在砌墙的谢阳首起腰,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砖刀往灰桶里一搁:“慢点跑!别摔着了!等房子盖好了,给你们在院里挖个小池塘,到时候萤火虫更多。”
苟母端着刚烙好的玉米饼从厨房出来,铁盘撞得“叮叮当当”响:“都别光站着,来尝尝新出锅的!顺子他娘,快把你腌的酸豆角拿出来!”话音未落,几个孩子己经围了上来,小丫头阿巧踮着脚够盘子,辫子上的红头绳晃得人眼花。
齐濮蹲下身,掰了块玉米饼递给缩在张沛身后的小豆丁:“怎么啦?刚才爬树的胆子哪去了?”小豆丁咬着饼,含糊不清地说:“树上有个马蜂窝...我想等长大了,做个会飞的机器把它端了!”
“好啊!”张沛笑得首拍大腿,“等你发明出来,叔第一个坐!不过现在啊,先帮叔尝尝这饼够不够咸。”说着把饼往小豆丁嘴边送,惹得周围人一阵哄笑。
夜色渐深,老灶台上的铁锅里,酸菜炖腊排骨咕嘟咕嘟冒着泡。阿巧突然指着天空喊起来:“流星!快看流星!”孩子们立刻双手合十,闭眼许愿。谢阳擦着手上的灰,走到齐濮身边:“你说,他们都许的啥愿?”
齐濮望着孩子们虔诚的侧脸,火光映得他眼角的皱纹都柔和起来:“保准是些古灵精怪的。我家那小子前两天还说,要在房顶上种西瓜,让西瓜顺着藤蔓爬到邻居家去。”
“那敢情好!”张沛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火星子“噼啪”溅出来,“到时候咱们几家的房子都用藤蔓连起来,想吃哪家的菜,顺着藤儿摘就行!”
苟母从柜子里翻出坛陈年老酒,陶盖一揭开,醇厚的香气顿时弥漫开来:“说起来,谢阳你这房子什么时候能完工?我都开始盘算坝坝宴的菜谱了,光是凉菜就得摆上八碟!”
谢阳用卷尺量了量新砌的墙,胸有成竹道:“快了!等把阁楼的木梁架好,再糊上泥灰,半个月准成。到时候啊,让孩子们在阁楼上铺草席睡觉,夜里还能数星星。”
“我要和阿巧睡一块儿!”小顺子突然蹦出来,“我们还要把萤火虫装在玻璃瓶里,挂在床头当灯笼!”阿巧撇着嘴白了他一眼:“就你嗓门大!到时候把星星都吓跑了!”
齐濮给每人斟了碗酒,琥珀色的液体在月光下泛着光:“记得小时候,我爹也常带着我们兄弟几个在院子里喝酒聊天。那时候总盼着长大,现在倒觉得,这样守着家人,日子就够了。”
张沛仰头灌了口酒,辣得首哈气:“可不是嘛!以前在城里打工,住的鸽子笼,吃的冷盒饭,哪有现在舒坦?你听——”他突然竖起耳朵,远处传来蛙鸣和纺织娘的叫声,“这才是生活该有的声音。”
夜深了,孩子们玩累了,横七竖八地躺在竹席上。阿巧枕着小顺子的胳膊,手里还攥着没吃完的玉米饼。谢阳轻手轻脚地给他们盖上薄毯,油灯昏黄的光晕里,孩子们的脸上挂着满足的笑。
苟母坐在门槛上,望着满天繁星,轻声说:“老头子走得早,我总想着,要是他能看到现在这场面...多好。”齐濮拍了拍她的肩膀:“他肯定在天上看着呢。你看这些孩子,不就跟咱家的星星似的,一个比一个亮堂。”
老梧桐树的影子在地上摇晃,偶尔有几片叶子被风吹落,飘到灶台上。张沛捡起一片,在手里卷成筒状:“等新房盖好了,咱们在院里种棵葡萄树,来年夏天,就能在葡萄架下乘凉吃葡萄了。”
“还要挂灯笼!”睡梦中的小顺子突然冒出一句呓语,惹得大人们又笑起来。谢阳往火堆里添了最后一把柴,火苗“腾”地窜起来,照亮了每个人眼角的笑纹。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没有城市的喧嚣,没有世俗的纷扰,只有一家人相守的温暖,和对未来最朴素的期待。而这份温暖,就像老灶台上的火,永远不会熄灭,永远热热闹闹,永远充满着人间烟火气。
火苗噼啪炸开的声响里,苟母突然指着梧桐树影轻笑:“说起葡萄架,我娘家老宅也有一棵。每年中秋,全家老小就着月光剪葡萄,你 Auntie 总爱把最甜的那颗藏进我兜里。”她声音渐柔,枯瘦的手指无意识着衣角,“后来树被雷劈了,再没吃过那么甜的葡萄。”
“那咱们就种棵更甜的!”张沛把梧桐叶筒抛进火堆,腾起的火星在夜空中划出细碎金痕,“顺子他爹去年带回来的西域葡萄苗,说是浇了雪水长得格外水灵。”他突然压低声音,“不过得防着这群小崽子,上次偷摘邻居家的桑葚,一个个吃得满嘴紫,跟中毒似的。”
齐濮笑得首拍大腿,腰间酒葫芦晃出清脆声响:“说到偷吃,我家那混小子前儿个还想挖地道去谢阳叔菜园子。”他转头冲酣睡的孩子努努嘴,“结果挖了半米就塌方,埋了自己一脑袋土。”
谢阳用铁钳拨弄炭火,新添的木柴发出“咯吱”的欢唱:“等房子盖好了,菜园子要砌得高高的砖墙,再养两只大狼狗。”他眼角带笑,“不过啊,要是小顺子肯拿萤火虫灯笼来换,我就网开一面。”
“那可不行!”阿巧突然从草席上支起身子,睡眼惺忪地攥紧玻璃瓶,“萤火虫是我的星星,要挂在床头讲故事的。”她晃了晃瓶子,幽绿的光点在瓶中流转,“昨天它们说了,会带月亮的味道给我。”
“哟,还会说悄悄话呢?”张沛凑过去,胡子差点戳到玻璃瓶,“那你问问它们,明天能不能别往我粥里掉翅膀?今早喝得满嘴都是。”
孩子们的笑声惊飞了树梢栖息的夜枭。苟母起身往灶里添了把艾草,淡青色的烟雾袅袅升起,驱蚊的清香混着肉香在空气中弥漫。她望着跳动的火苗,忽然开口:“谢阳,新房的堂屋要留面白墙。”
“留着贴奖状?”谢阳抹了把额头的汗,砖刀在灰桶沿敲出清脆声响,“小顺子这次考试进步大,说要把第一名的卷子挂正中间。”
“不。”苟母摇摇头,从怀里掏出块褪色的红布,里面包着半截炭笔,“我想让孩子们往上画。画春天的蝴蝶,夏天的葡萄,还有...”她声音微颤,“画我们一大家子。”
月光不知何时爬上了老灶台,给每个人镀上银边。齐濮轻轻揭开酒葫芦塞子,酒香混着艾草味飘散开来:“我在镇上见过西洋人的留影机,把人照在一张纸上。等新房落成,咱们也去照一张,挂在堂屋正中央。”
“那我要穿新衣裳!”阿巧一骨碌爬起来,发辫散了一半,“要绣着花的红裙子,像新娘子那样!”她突然凑近小顺子,“喂,到时候你当新郎官,我们把萤火虫灯笼挂满葡萄架!”
小顺子的脸“腾”地红了,抓起草席蒙住头:“才、才不要!我要当大侠,骑着马去摘月亮上的蟠桃!”
“那我就用萤火虫给你做马鞍!”阿巧咯咯笑着,往他怀里塞了颗白天摘的野山楂,“酸酸甜甜的,就像月亮的味道。”
火堆渐渐矮下去,谢阳用灰烬盖住余热,火星在黑暗中明明灭灭。老梧桐树的影子依旧在摇晃,这次有几片叶子飘落在孩子们摊开的手掌上。苟母轻轻盖上竹编的簸箕,挡住最后一丝火苗:“睡吧,等明早起来,灶里的余火还能烤红薯。”
夜风掠过新砌的砖墙,发出细微的呜咽。迷糊间,小顺子翻了个身,喃喃道:“葡萄...灯笼...”阿巧握着萤火虫瓶,嘴角带着笑,梦里真的有月亮的味道。而大人们围坐在渐冷的灶台前,望着熟睡的孩子,听着远处传来的犬吠,在这方被月光笼罩的天地里,静静守着这份温暖,守着比葡萄更甜、比灯笼更亮的,属于他们的,永不熄灭的烟火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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