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鬼交易》
消毒水的气味混着晨露的湿气钻进鼻腔，林小夏蜷缩在泛黄的病床上，盯着手背上交错的输液针孔。昨夜被拖入通风管道的记忆碎片般扎进脑海——瓷砖上蜿蜒的血迹、电梯井里金属摩擦的刺响，还有那个在二十三楼窗口回眸的......
"林小姐？"
年轻警察的声音惊得她指尖一颤，输液管里的淡黄色液体跟着晃出波纹。逆光中，警官证上的银徽闪着冷光，"张明远"三个宋体字工整得像是打印机刻出来的。
"这个是你掉的吧？"
透明证物袋擦过她发凉的指尖，古玉沁出的寒意顺着血管首窜心口。林小夏盯着玉璧边缘熟悉的月牙形缺口，那是十二岁那年摔在青石台阶上磕的。当时太奶奶用檀木梳蘸着桂花油，一点点把玉纹里嵌的甜面酱剔出来，枯槁的手腕上银镯叮当："玉养人，人也要惜玉......"
"死者喉骨粉碎性骨折，但现场没有打斗痕迹。"张警官的钢笔在记录本上划出沙沙的响动，"凶手下手很专业，像是......"他顿了顿，笔尖悬在"职业杀手"西个字上方。
床头柜上的橙汁突然泛起涟漪。
林小夏望着杯中倒影，呼吸凝在喉间。广袖流云的身影正倚在窗框上啃苹果，果肉与齿尖相触的脆响清晰得可怕。那人忽然转头冲她挑眉，半截果核划出抛物线，精准砸在警察后颈。
"告诉他，玉是祖传的。"
冷冽的气息裹着雪松香缠上耳垂，林小夏猛地攥紧被单。腕间玉纹突突跳动，像是有小虫在皮下蠕动。她想起提案会上甲方挑剔的眼神，舌尖泛起拿铁冷却后的酸涩："这是我太奶奶的......"
"嫁妆？"张警官突然接话，从物证袋夹层抽出发黄的照片，"1908年老凤祥的典当票，持有人叫林秋月。"
太奶奶梳着旗头的黑白照在晨光中泛着青灰。林小夏感觉玉纹突然发烫，仿佛有根烧红的银针顺着血脉往心口钻。照片边缘洇开的墨迹渐渐扭曲成篆文，正是那晚在通风管道里见过的......
"砰！"
配电箱炸开的火星打断了她的思绪。阿飘的虚影掠过天花板，医用吊灯在电流声中剧烈摇晃。纷乱的脚步声混着对讲机杂音逼近时，林小夏己经赤脚踩在了安全通道的台阶上。
防火门合拢的刹那，腕间玉纹骤然绽开血色脉络。男人斜倚在转角处，广袖化作oversize卫衣，腰间银链随着啃苹果的动作叮咚作响。棒球帽檐下，眉间朱砂痣红得妖异："1908年典当玉璧，1943年赎回，每次都在乱世......"
"你怎么知道？"林小夏后背抵着冰凉瓷砖，家族祠堂里泛黄的账本在记忆里翻飞。每年冬至，太奶奶都要用朱砂笔在特定年份画圈，那些数字连起来分明是......
"因为每次都是我陪林家人去赎的。"男人突然逼近，卫衣领口滑出半截锁骨。青色刺青盘踞如锁链，在苍白的皮肤上勒出妖异的纹路，"除了1943年那次，你太奶奶放了我鸽子。"
他屈指弹在玉纹上，剧痛让林小夏踉跄着跪倒在地。血色契书在虚空中展开，条款如活蛇般游动：【乙方须协助甲方收集历史人物执念，逾期则魂魄归甲方所有】。
"你们林家女人最会骗鬼。"他蹲下身，指尖挑起她下巴，"说好帮我集齐李煜的悔、嵇康的狂、韩凭妻的贞......结果呢？"冰凉的手指抚过她突突跳动的玉纹，"五代十国的怨气快压不住了，你猜那些破碎的时空裂隙会先吞了谁？"
手机在病号服口袋里疯狂震动。家族群里三姨奶的语音断断续续："小夏啊......你太奶奶临终前说......玉碎之时......"
"砰！"
天台门被狂风吹开的瞬间，林小夏看到了缠绕在避雷塔上的黑雾。那雾气里浮动着无数人脸，有戴冕旒的帝王在哭嚎，披甲胄的将军在嘶吼。腕间玉纹突然暴长，血色纹路如荆棘刺破皮肤。
"现在信了？"男人的声音裹在风里，"1943年长沙大火，你太奶奶用半块玉璧镇住文夕怨灵，结果......"他扯开卫衣，心口处狰狞的疤痕如枯萎的莲，"那些本该被超度的亡魂，现在都在我魂核里撕咬。"
林小夏望着掌心渗出的血珠，忽然想起八岁那个雨夜。太奶奶握着她的手按在祠堂地砖上，苍老的声音混着雷鸣："林家女儿的血能开阴阳锁，但你要记住......"
"子时三刻，汴京朱雀大街。"男人将苹果核抛向黑雾，果核瞬间被撕成碎片，"你还有，"他瞥了眼手机，"十二小时学习怎么在大梁活下去。"
家族群又跳出一条语音。林小夏颤抖着点开，母亲带着哭腔的声音刺破狂风："市博物馆刚才通知，你太奶奶那件缂丝嫁衣突然自燃......"
血色契书突然暴涨，将她整个人裹进红光。恍惚间，她看见宣统三年的典当行里，穿月白袄裙的少女正把玉璧推给柜台后的身影。那人转身时，锁骨处的刺青在煤油灯下泛着青......
"看够了吗？"男人的冷笑扯回她的神智，"你太奶奶当年也这么盯着我看。"
手机从指间滑落，在水泥地上摔出蛛网裂痕。林小夏望着黑雾中浮现的虹桥夜市幻影，突然轻笑出声："契约里没写要陪睡吧？"
男人怔住的瞬间，她咬破食指按在虚空中。血珠悬浮成篆文，玉纹突然暴出金光，在他锁骨刺青上烙下相同的印记。
"加一条。"她抹去唇边血渍，"若甲方故意隐瞒关键信息，契约作废。"
黑雾突然发出凄厉尖啸，男人望着心口新生的金色纹路，忽然低笑出声："林秋月说得对，林家女儿都是......"
他的尾音消散在骤起的阴风里。林小夏攥紧灼痛的玉纹，任由血色契书没入心口。手机屏幕在脚边闪了闪，家族群最新消息是一张扫描件——1937年《申报》角落里的启事：【寻白玉璧，边缘有月牙痕，酬谢萧先生】。
萧字最后一笔拖出诡异的墨渍，在发黄的新闻纸上蜿蜒如锁链。
当林小夏的血渗入契书时，男人突然扣住她手腕："你会后悔的。"
"我奶奶说过，"她盯着他锁骨上与自己共振的刺青，"能困住鬼的从来不是契约。"
"是寂寞。"他指尖抚过她渗血的玉纹，三千年的风雪突然在瞳仁里化开。
林小夏注意到男人每次吞咽时喉结都会不自然地绷紧，就像......就像在压抑着某种反噬的疼痛。当他说到"文夕怨灵"时，卫衣下摆隐约露出半截绷带，渗出的黑血在布料上结成霜花。
在契书生效的刹那，林小夏眼前闪过吉光片羽——穿曲裾深衣的自己跪在阿房宫废墟上捡拾瓦当，披玄色大氅的男人在烽火台吹埙；转眼又是马嵬驿的梨花雨中，相同的侧脸隔着满地金钿翠翘与她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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