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桐油味漫进钱庄，林小夏的指尖无意识着袖中古玉。柜台前的老农第三次将桑皮纸交子举到眼前，枯树皮般的手颤抖着，仿佛捧着的是孙儿最后一捧骨灰。
"这纸片真能换三斗米？"
铜铃忽响，符莺儿的绯色裙裾掠过青砖地面。她腰间的鎏金算盘折射晨光，算珠上《九章算术》的刻纹如毒蛇游走："城南米铺新挂牌，一斗米折银三钱。"丹蔻指尖点向赵匡胤倚着的门框，"这位郎君说得对，不如换真金白银踏实。"
林小夏蓦地攥紧古玉。三个月前阿飘消散那夜，也曾这样捏着她绘的防伪纹样嗤笑："这纹路防得住小人，防不住贪念。"而今那人的魂火仿佛还灼在掌心，烫得她眼眶发酸。
"您对着日头照照。"她引老农转向晨曦，桑皮纸透出暗金水印——正是那夜库房大火中浮现的星宿图。老农浑浊的眼突然迸出泪光："是紫微垣...当年钦天监老爷给我家牛棚画的镇宅符，就是这个纹路！"
赵匡胤的冷笑戛然而止。他袖口滑落半寸，小臂上蛛网般的绿纹己蔓至腕间，像极了他教林小夏认的第一株毒草。那日他握着她的手在溪边浣剑，剑穗银铃沾了水珠，叮咚声惊散满河星子。
未时三刻，城南米铺的木牌突然翻转。人群如沸水炸锅，穿短打的汉子将交子摔在地上："定是那妖女用邪术压价！"林小夏挤过推搡的人群，古玉贴到米袋的刹那寒意刺骨——那日阿飘的魂体消散前，也是这样冷。
"这批陈米至少囤了三年。"她捻起粒米对着日头，虫眼在光线下如针尖扎心，"他们在清仓！"
符莺儿的绯袖忽然卷过米堆，袖中滑落的密信盖着后周军府朱印："今夜粮仓起火，明日米价翻倍。"鎏金算珠撞出催命般的脆响，"乱世里最值钱的不是米，是恐慌。"
赵匡胤的掌风震裂米袋，白米瀑布般泻了满地。他染毒的左手掐住符莺儿脖颈，眼底绿芒如鬼火："你们符家要喝人血？"林小夏呼吸一窒——三日前他毒发高烧时，也曾这样掐着她的手腕呢喃"别走"。
"你以为毒只在身上？"符莺儿唇角溢血，指尖却温柔抚上他腕间绿纹，"汴河两岸喝过毒银水的人，五脏六腑早烂成泥了。"她突然扯开衣襟，心口处狰狞的烙痕竟与赵匡胤的毒纹同源。
孩童的啼哭刺破喧嚣。林小夏撞开米铺暗门，腐臭味扑面而来——七口米缸泡着发胀的尸首，银丝从他们眼眶钻出，在晨光中泛着幽蓝。尸堆顶端坐着个锦衣男童，正啃着镶银边的拨浪鼓咯咯笑。
"阿爹说银子甜......"男童咧嘴露出满口银牙，齿缝间粘着血肉碎末。林小夏踉跄后退，撞进追来的赵匡胤怀里。他胸膛剧烈起伏，毒纹顺着脖颈爬上脸颊："别看。"
符莺儿倚着门框轻笑，笑意却比尸缸里的冰还冷："天机阁用活人养银矿，这些匠人的血能催生银苗。"她突然拽过男童，鎏金算珠划开孩童衣襟——心口银斑如星图闪烁，"瞧，多完美的器皿。"
赵匡胤的剑锋倏地抵住她咽喉："你早知道？"林小夏却看见他握剑的手在抖，就像那夜他浑身是血却不敢抱她，只说"脏"。
"我知道乱世该是什么模样。"符莺儿突然将男童推向林小夏，绯袖翻飞间甩出火折子，"就像知道你会接住这孩子——"
烈焰腾起的刹那，林小夏抱住男童滚向角落。热浪掀翻米缸，尸首银丝在火中扭曲成符。赵匡胤的白虹剑舞出流云屏障，剑风扫落她鬓间青蒿簪。恍惚又回到初遇那日，他射落她发间落花，却在她跌倒时用掌心垫住碎石。
"走！"他染毒的手拽得她腕骨生疼，却比任何誓言都让人心安。符莺儿在火中放声大笑，鎏金算盘崩裂的珠子滚落尸堆，每一颗都刻着枉死者的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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