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影摇曳间，淮竹指尖轻颤，将最后一炷香插入香炉。暖香混着草药味在石屋内弥漫，榻上的男子忽然发出压抑的呻吟。
“疼就别忍着。”淮竹用帕子蘸了温水，轻轻按在弘业额角的伤口上，“幻境里被九惑的傀儡术伤成这样……你昏迷时总在喊‘珈蓝’，她是你从前的……”
“她是黑狐。”弘业忽然抓住淮竹的手腕，瞳孔因失血泛着青灰，“十年前我亲眼看见她吞下圈外魔器，可所有人都说我疯了——包括你父亲。”
淮竹的手顿在半空。窗外月光斑驳，照得石案上刚偷来的古籍泛着冷光。她昨夜在九惑的密室里，确实看到过“黑狐以人心为饵，借肉身化形”的记载。
“你说九惑要拿我做容器。”她抽出被握住的手，指尖无意识地着袖口的竹纹刺绣，“若真是如此，为何他每次看我时，眼神都像……像看一个故人？”
弘业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喉间溢出的血沫染红了绷带。淮竹慌忙去扶他，却被他反手按在石壁上。两人距离极近，她能听见对方急促的心跳，混着催情香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是她今早故意换上的香灰。
“因为他想让你自愿献出灵魂。”弘业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磨过砂纸，指节因用力泛白，“黑狐最喜人间情爱，若你对他生了情……”
“那你呢？”淮竹仰头望着他颤动的睫毛，忽然伸手勾住他的脖颈。香炉里的烟突然转浓，弘业瞳孔骤缩，像是意识到什么，猛地推开她后退半步，却撞翻了身后的药柜。
“别碰我。”他攥紧拳头，指缝间渗出冷汗，“你……我不该带你来这里。九惑的结界快启动了，你必须在子时前回到——”
密林深处，翠玉鸣鸾蜷缩在树杈上，望着下方举着火把的村民瑟瑟发抖。木蔑握紧竹棍挡在她身前，额角还在淌血——那是被村民用石块砸的。
“你们答应过不伤人！”他转头怒视着围上来的壮汉，“不过是只猫妖，至于用缚妖网吗？”
“少废话！”为首的猎户举起猎叉，“碧落城悬赏三百两要这妖女的爪子，你们俩小娃娃挡什么路？再不滚连你们一起揍！”
破空声骤起！木蔑眼前忽然闪过一道金光，再睁眼时，猎户的猎叉己被劈成两半。身着青衫的男子负手而立，额间第三只眼正缓缓闭合——正是杨一叹。
“木家的小子，倒是有几分胆色。”杨一叹指尖轻抚天眼，嘴角扬起笑意，“你母亲可曾提起过，她有个堂兄叫……”
“够了！”王权醉踩着月光跃下，腰间葫芦里滚出几颗琉璃珠，“先解决麻烦，再认亲如何？”她指尖掐诀，琉璃珠骤然爆发出强光，村民们惨叫着捂住眼睛，缚妖网也随之失去光芒。
石屋内，淮竹望着满地药草，忽然笑出声来。弘业靠着墙滑坐在地，额发湿透，却仍死死盯着她腰间的玉佩——那是九惑送的生日礼物。
“你怕我。”她蹲下身，用指尖挑起他的下巴，“怕自己控制不住，还是怕我真的对九惑动了心？”
弘业别过脸去，喉结滚动：“催情香对我无用。当年在圈外……”他忽然顿住，眼神晦涩，“总之你不该试这种危险的东西。”
“圈外到底有什么？”淮竹抓住他的手腕，“父亲临终前只说‘黑狐之乱始于人心’，可九惑明明是除妖师首领……”
“因为他就是人心的恶！”弘业突然抓住她的肩膀，两人鼻尖几乎相触，“你以为他为何总穿玄色长袍？那是用黑狐的皮毛织的！他每杀一只黑狐，就多一道伤疤，首到——”
“呜哇——” 翠玉鸣鸾突然从树上跌下，蜷缩在木蔑脚边发抖。王权醉刚要上前，却见少女瞳孔骤然变红，嘴角勾起妖冶的笑。
“小道士，你的心跳好快呀。”红眼鸣鸾指尖绕着木蔑的发尾打转，“刚才替我挡石头的时候，是不是在想‘这妖女真美’？”
“我、我没有！”木蔑耳尖爆红，慌忙后退，却被树根绊倒。红眼鸣鸾趁机压上来，鼻尖几乎碰到他的：“那现在呢？你的眼睛在说‘别过来’，可手却在发抖哦。”
“够了！”王权醉甩出一张符纸，红光闪过，鸣鸾眼神骤然清明。她望着木蔑通红的脸，突然捂住耳朵往后缩：“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木蔑怔了怔，伸手轻轻拍她肩膀：“没事的……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那个追杀你的人，是不是和……”
“轰！” 石屋突然剧烈震动，淮竹被气浪掀翻，弘业扑过来将她护在身下。头顶的瓦片簌簌掉落，她看见弘业后背渗出的血，忽然想起父亲书房里那幅未完成的画——画中男子的背影，竟与眼前人分毫不差。
“结界启动了。”弘业咬牙扯下腰间的玉佩，里面掉出半块碎玉，“当年珈蓝就是用这东西控制黑狐，现在九惑要拿你做……淮竹，你听我说，等会我带你冲出去，你必须去……”
“我哪也不去。”淮竹攥紧他的衣襟，忽然吻上他的唇。催情香早己失效，但她能感受到对方身体骤然绷紧，又在瞬间化作春水。弘业反手扣住她的后颈，深吸一口气，声音却带着颤抖：“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淮竹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暗色，忽然笑了，“从你在幻境里替我挡下那道傀儡术时，我就知道了。弘业，我们一起杀了九惑，好不好？”
密林里，杨一叹望着手中的碎发，天眼泛起微光。那是刚才替木蔑挡攻击时，从他发间取下的——带着黑狐气息的发丝。
“堂兄？”木蔑望着欲言又止的杨一叹，忽然握紧鸣鸾的手，“不管发生什么，我都要保护她。就算她体内有黑狐，我……”
“傻小子，我没说要杀她。”杨一叹拍拍他的肩膀，天眼映出远处腾起的黑雾，“但我们可能要去趟龙潭虎穴了。淮竹那边怕是出事了，九惑的结界……是用黑狐的血祭开的。”
王权醉忽然拽住杨一叹的袖子，琉璃珠在掌心碎成齑粉：“结界里有两股妖气，其中一股……很像当年姑姑体内的黑狐。”
石屋外，黑雾如潮水般涌来。弘业将淮竹推到密道入口，手中长剑泛起寒光：“走！我拖住九惑！”
“一起走！”淮竹抓住他的手腕，却触到一片凸起的疤痕——那是三道爪痕，和古籍中“黑狐噬主”的记载一模一样。
“原来你早就被黑狐咬过。”她抬头望他，却发现他眼中闪过痛楚，“所以九惑要杀你，因为你体内的黑狐之力觉醒了？”
弘业猛地别过脸去：“别问了！快走！”
“我偏要问！”淮竹拽住他的衣领，将他抵在石壁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九惑选中的容器？你接近我，是为了保护我，还是……”
“是为了杀你！”弘业突然大吼，却在看到淮竹眼中的泪光时骤然泄了气，“……对不起。但你体内有上古竹妖血脉，黑狐一旦附身，连圈外的怪物都会苏醒。淮竹，我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哪怕……”
“哪怕要杀了自己喜欢的人？”淮竹指尖抚过他眉间的疤痕，“弘业，你知道吗？我在九惑的密室里，还看到过一本手记。上面写着：‘当黑狐爱上人类，就会生出最纯净的精元’。”
话音未落，黑雾中传来冷笑。九惑身着黑袍踏雾而来，指尖缠绕着幽蓝妖火：“不愧是淮竹，竟能猜到本座的计划。不过可惜……弘业那小子体内的黑狐之力，早就被本座种下的噬心咒封住了。”
弘业猛然喷出一口黑血，跪倒在地。淮竹扑过去抱住他，看见他颈间浮现出蛛网般的黑气：“你对他做了什么？！”
“不过是让他尝尝，被黑狐啃食心脏的滋味。”九惑抬手轻挥，淮竹被一股无形之力掀飞，“现在，乖乖成为本座的容器吧。等黑狐现世，本座会让你亲眼看看，这人间究竟有多脏——就像当年你父亲看到的那样。”
“父亲？”淮竹瞳孔骤缩，“你杀了他？！”
“他发现了本座的秘密，自然要死。”九惑逼近过来，黑袍下露出半只漆黑的爪子，“不过他到死都不知道，你母亲其实是……”
“够了！”弘业突然暴喝，周身黑气冲天而起。他颈间的噬心咒竟在淮竹的泪水中逐渐消退，“淮竹，用你的血唤醒竹妖！当年你父亲就是用这招封印了珈蓝！”
淮竹咬破指尖，鲜血滴在弘业掌心。青光骤起，石缝中窜出无数竹枝，将九惑缠住。但黑雾中的妖火瞬间将竹枝燃尽，九惑的爪子己抵住淮竹咽喉：“天真！没有黑狐精元，区区竹妖……”
“谁说没有？”弘业抱住淮竹，低头吻上她的唇。这一刻，淮竹感受到有什么东西从他体内涌入自己心脏——那是带着硝烟与血泪的温热，却又比月光更纯净。
密林深处，杨一叹的天眼突然映出画面：淮竹与弘业相拥而立，周身缠绕着青黑双色灵光。九惑的黑袍被撕裂，露出背后狰狞的黑狐真身，却在两人联手之下节节败退。
“原来如此……”杨一叹握紧拳头，“黑狐精元与竹妖血脉的共鸣，这才是当年东方家失传的禁术。木蔑，我们得加快脚步了——淮竹他们在透支生命战斗，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木蔑望着怀中沉睡的鸣鸾，轻轻替她理好被风吹乱的发丝：“不管怎样，先治好她的伤。至于黑狐……我相信淮竹姐和弘业大哥，他们一定能赢。”
王权醉忽然举起琉璃珠，珠中映出天际泛起的鱼肚白：“天亮了。希望这一次，我们能真正打破这循环的宿命。”
石屋内，淮竹望着怀中渐渐透明的弘业，眼泪滴在他逐渐消散的手背上：“不要……你说过要带我去看圈外的花海……”
“等黑狐彻底消失……”弘业的声音越来越轻，指尖最后一次抚过她的脸颊，“记得去碧落城的藏书阁，第三层左手边第三列书架，有本《圈外异闻录》……那是我写的。其实我……”
话音未落，他己化作万千光点。淮竹握紧手中的碎玉，忽然露出苦笑——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会消散在黑狐精元耗尽之时。而她终究没能说出，那句藏在心底的“我喜欢你”。
远处传来鸡鸣。淮竹站起身，将碎玉收入怀中。石案上的古籍被晨风吹开，露出最后一页潦草的批注：“当黑狐与竹妖共生，天地间将再无善恶之分，唯有人心永恒。”
她摸出腰间的竹哨，轻轻吹响。竹林深处传来沙沙响动，无数竹枝在晨光中舒展——那是父亲留给她的最后守护。淮竹望着天际渐散的黑雾，握紧了拳头。
这一次，她不会再让任何人替她牺牲。哪怕前路荆棘密布，她也要带着弘业的意志，走出这被谎言笼罩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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