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醉梦楼的熏香里掺了曼陀罗花粉。”淮竹指尖捏着半片熏香碎屑,透过窗纸缝隙的月光,能看见她袖口绣着的竹节暗纹在轻轻颤动,“弘业,你闻闻,这气味里是不是混着血腥味?”
弘业贴着墙根蹲下身,指尖抚过青石板上若有若无的暗红色痕迹:“上月城南失踪的货郎,据说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醉梦楼后街。”他忽然抬头,目光扫过二楼垂落的茜纱帐,“阿那颜要办的‘御妖擂’,怕不是要拿活人当祭品。”
窗外突然传来金铃轻响,淮竹迅速吹灭烛火,两人躲进阴影里。只见一名绿衣侍女托着漆盘经过,盘中玉瓶映着月光,瓶身上赫然刻着御妖国特有的蛇纹图腾。“夕雾花需要活人的精魄养着。”弘业压低声音,袖中短刀在掌心磨出热意,“我爹当年就是为了阻止这种邪术,才被他们……”
话音未落,楼板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淮竹抬头,看见雕花栏杆间闪过一道黑影,正是当日刺杀弘业的灰衣高手。“跟上去。”她拽了拽弘业的衣袖,两人如狸猫般跃上房梁,顺着瓦当间的缝隙追向屋顶。
与此同时,岩塔下的青木媛正攥着张正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的皮肉:“你最近总在戌时三刻来岩塔,却对着第三层的断剑发呆——那剑上刻着的‘阿那然’三个字,究竟是谁?”
张正的睫毛在夜色里投下阴影,他轻轻抽回手,剑柄上的缠绳蹭过青木媛掌心:“你该知道,有些事不该问。”他转身要走,却见青木媛指尖甩出三道咒符,在他脚边爆发出蓝色火焰,“以血为引,魂锁七重——张正,你再不说实话,我就烧了你的琵琶骨!”
火光映得张正脸色发白,他忽然解下腰间玉佩扔在地上,玉碎声里露出夹层中半张泛黄的药方:“真正的张正,十五岁就该病死了。”他弯腰捡起一片碎玉,“张家花重金买我做替身,让我顶着他的名字活。而他……”喉结滚动,“他服下了‘逐日散’,把寿命和身份都给了我。”
青木媛的咒符在风中轻轻颤动,她认得那药方上的字迹,是张正亲手所写。“所以你总穿素色衣服,总在亥时去放生池喂鱼,总把剑练到虎口出血。”她忽然抓住他的手腕翻过来,掌心里的老茧下果然藏着一道旧疤,“真正的张正怕疼,这道疤是你替他受的鞭刑,对吗?”
张正猛地抽回手,却被青木媛拽进怀里。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苦艾味,那是他每天用来擦拭断剑的香料。“阿那然。”她第一次唤他的本名,“你以为用苦行就能赎清罪孽?可真正的张正,是希望你活成自己,不是活成他的影子。”
岩塔顶层突然传来乌鸦的嘶鸣,张正抬头,看见月光把两人的影子叠在石壁上,像一幅破旧的皮影戏。“我每次握剑,都能想起他咽气前说的话。”他的声音低得像落在水面的叶子,“他说,‘阿那然,以后你的命就是我的命,要活成光’。”
青木媛掏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强行涂在他虎口的伤口上:“那就活成光给我看。”她的指尖沾着药香,“从今天起,你不是张家的替身,是我的——”忽然意识到什么,耳尖发烫,“是我的搭档!查清楚阿那颜的阴谋,就是你新的使命。”
醉梦楼里,淮竹和弘业己经追到了灰衣高手的藏身之处。那是间堆满药瓶的密室,中央石台上摆着七口黑陶罐,罐口飘出的白雾里隐约有人脸轮廓。“这是‘七魄罐’,用活人精魄养邪花。”弘业握紧短刀,刀尖指着墙角的铜盆,里面堆着半尺高的人骨,“夕雾花需要九百九十九个精魄才能开花,阿那颜己经杀了三百多个……”
“你们倒是聪明。”阴恻恻的女声突然从头顶传来,淮竹抬头,看见阿那颜正坐在房梁上,指间缠绕着毒蛇般的银发,“可惜聪明过了头——弘业小世子,你以为藏在醉梦楼就能躲开追杀?当年你父亲坏我大事,今天就由你来还这份债。”
灰衣高手突然从陶罐后跃出,手中长剑带起腥风。弘业挥刀迎敌,却在交锋瞬间瞳孔骤缩——那招式,竟和张家的“回风剑”如出一辙!“你是张家人?”他闪退半步,短刀在石台上划出火星,“张正那家伙,知道你们替国师卖命吗?”
灰衣人沉默不语,剑势却愈发狠辣。淮竹趁机甩出袖中竹针,针尖刺破阿那颜的衣袖,却见里面掉出片枯黄的花瓣——正是己经开花的夕雾花!“不好!她己经凑够了精魄!”淮竹拽着弘业往密道跑,身后传来阿那颜的冷笑:“想逃?醉梦楼的每块砖下都埋着咒符,你们插翅难飞——”
岩塔下,青木媛突然指着天边的火光:“是醉梦楼方向!”她拽着张正往巷口跑,咒符在指尖噼啪作响,“淮竹和弘业肯定出事了!阿那然,这次你别想再一个人扛着,我——”
“我知道。”张正忽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的老茧擦过她手腕,“这次,我们一起。”他腰间的断剑突然轻鸣,月光照在剑身上,隐约可见“阿那然”三字旁新刻的小字:“与卿同光”。
醉梦楼密室里,淮竹的竹针己经用完,弘业的短刀也卷了刃。阿那颜指尖的毒蛇吐着信子逼近,七魄罐的白雾己经凝成实体,化作披头散发的怨魂。“弘业,对不起。”淮竹背靠着石墙,忽然笑了,“没能带你逃出去。”
“说什么呢!”弘业突然扯开衣领,露出胸口的朱砂胎记,“当年父亲用命护住的东西,今天我也要用命守住——”话音未落,密道突然传来巨响,张正的剑破墙而入,青木媛的咒符紧随其后,在怨魂群中炸出金色光芒。
“张正!”淮竹眼中一亮,却见挥剑的人动作比平日更快三分,袖口露出的皮肤下隐约有青色纹路。阿那颜忽然笑了:“原来你就是那个替身,张家的‘影子’果然有意思——青木媛,你知道吗?他每次用张家剑法,都是在消耗真正张正的寿命。”
青木媛的咒符猛地一颤,她看见张正握剑的手在发抖,额角渗出冷汗。“别听她胡说!”她甩出三道镇魂符,“阿那然,你是你,他是他——”话未毕,灰衣人突然摘下面罩,露出和张正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左眼角多了道伤疤。
“这才是真正的张正。”阿那颜舔了舔指尖的蛇信,“当年他服下逐日散,却被我救下。现在,他是我的暗卫,是替我杀弘业的刀——”
“不是的……”张正(阿那然)的声音里带着血丝,真正的张正却始终沉默,只是用剑指着弘业,眼中有挣扎之色。青木媛突然想起岩塔下的碎玉,想起张正掌心的旧疤,她猛地扑到两人中间:“你们张家的破规矩,凭什么要让两个人来承担?!”
弘业趁机拽出怀中的火折,掷向七魄罐:“淮竹,用你的竹哨引开毒蛇!阿那然,带青木媛先走!”火焰腾起的瞬间,夕雾花的花瓣突然全部张开,发出摄人心魄的蓝光。阿那颜尖叫着扑向花树:“我的花!你们这些蝼蚁——”
张正(阿那然)忽然抓住真正张正的手腕,将他推向密道:“走!去放生池底下的密道!那里通着城外——”真正的张正摇头,喉间发出咯咯的声响,原来他的舌头早己被割去。阿那颜的毒蛇己经缠上张正(阿那然)的脚踝,毒液顺着皮肤迅速蔓延。
“阿那然!”青木媛用咒符烧断蛇身,却见他腿上的皮肤己经变成青黑色。张正(阿那然)忽然笑了,指尖抚过她发间的咒符:“青木,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话未说完,真正的张正突然挥剑砍断房梁,碎石砸下来的瞬间,他用身体护住两人,眼中是释然的光。
当晨光染红醉梦楼的飞檐时,淮竹和弘业终于在废墟里找到了昏迷的青木媛。她怀里抱着两具尸体,一具左眼角有疤,另一具掌心有旧疤。“他们……”淮竹哽咽着说不出话,弘业轻轻合上两人的眼皮,发现真正张正的手心里攥着半朵夕雾花,花瓣上凝着水珠,像未说完的话。
青木媛在三天后醒来,床头摆着张正(阿那然)的断剑,剑柄上缠着她送的荧光绿丝绳。剑下压着张纸条,是用左手写的歪扭字迹:“我活成了光,却终于敢看你的眼睛。”她忽然想起岩塔下的那个夜晚,他说“要活成光”时,眼里映着的不是月光,是她的倒影。
醉梦楼的废墟上,不知何时长出了一株无名花,花瓣是荧光绿和青灰色相间,像极了某人的纱巾,又像某人的衣摆。淮竹说这是劫后余生的征兆,弘业却在花根下发现了半块带血的咒符——那是青木媛为救张正(阿那然),强行燃烧自己精魄的印记。
“阿那然,你看。”青木媛对着花轻声说,指尖拂过花瓣,“你说要活成光,现在好了,你们两个人的光,都在这儿呢。”她忽然笑了,眼角却有泪落下,“以后啊,我会替你们看遍这人间的光,替你们,好好活着。”
远处传来更夫的打更声,新的一天又开始了。青木媛握紧断剑,剑柄上的荧光绿丝绳在晨风中轻轻晃动,像某人未说完的半句话。而在她不知道的角落,真正张正攥着的夕雾花种子,己经在泥土里悄悄发芽,它带着两个人的体温,等着有朝一日,开出永不凋谢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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