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湖的月光果然像传说中那样。”淮竹指尖掠过湖面,碎银般的波光爬上她的袖口,“弘业,你看这湖形竟真如半轮残月,若不是李大哥查典籍时提到,我竟不知御妖国还有这般灵秀之地。”
弘业将披风铺在青石板上,竹制食盒里溢出桂花糖糕的甜香:“民间传说每逢月圆之夜,诚心许愿的情侣会被湖神眷顾。不过……”他忽然轻笑一声,目光扫过她鬓间新插的玉簪,“你我何须湖神庇佑?”
淮竹耳尖微烫,低头用帕子包了块糖糕:“少油嘴滑舌。今日在市集上,你不该对那卖面具的小妖出手太重。若不是秦兰拦着,怕是要闹出人命——”
“他摸了你的腰。”弘业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指腹擦过她袖口蹭到的糖霜,“但凡我在你身边,就容不得任何人轻慢你。哪怕是只修为不过百年的兔妖,也得懂什么叫规矩。”
湖面忽然掠过一道黑影,淮竹惊觉是只夜鹭,却见弘业己拔剑出鞘,剑尖挑起片飘落的枫叶。她无奈摇头,将糖糕塞进他手里:“来都来了,就好好看风景。你听,湖水流动的声音像不像……”
“像极了那年你在王权山庄的荷塘边抚琴。”弘业咬下一口糖糕,碎屑沾在嘴角,“我躲在假山上偷瞄你,被父亲逮个正着,罚我在烈日下站了三个时辰。可我望着你映在水中的影子,竟觉得那阳光比春日还暖和。”
淮竹指尖一颤,糖糕险些掉进湖里。她想起十西岁那年,总觉得身后有双灼热的目光,却从未想过是这个总被父亲斥为“顽劣”的少年。远处传来秦兰的抱怨声,夹杂着李去浊无奈的劝慰,她忽然伸手拽了拽弘业的衣袖:“若有一日,我们能抛开世家恩怨……”
“就去这里。”弘业展开袖中画卷,月光下,纸上的江南水乡跃然眼前,“我买了苏州城最东边的宅子,后院有片竹林,前院可首通运河。待你我成亲那日,就用运河水酿桃花酒,让全天下人都知道——”
“打住!”淮竹慌忙捂住他的嘴,却触到他嘴角的糖霜,“谁要与你……”话音未落,湖面忽然泛起金光,那轮半月竟缓缓合拢,化作圆满的银盘。她瞳孔骤缩,只见湖中心浮起朵朵金莲,每片花瓣都映着她与弘业交叠的影子。
“淮竹姐!”秦兰的叫声从竹林传来,小丫头提着酒壶跌跌撞撞跑过来,发间还沾着片竹叶,“李去浊那家伙非说月湖许愿要子时才灵,我偏要现在——”她忽然顿住,望着湖面的圆月瞪大双眼,“天、天呐!真的变圆了!”
李去浊紧随其后,袖中竹简沙沙作响:“古籍记载,半月湖每逢真心之人祈愿,便会显灵。秦兰姑娘,你方才在林中说的那些话……”
“要你管!”秦兰猛地灌了口酒,腮帮泛起红晕,“本姑娘就是觉得姐姐整日板着脸没意思,才拉你来凑——”她忽然瞥见淮竹与弘业交握的手,声音骤然变调,“呸呸呸!我什么都没看见!李去浊,你陪我去湖边抓萤火虫!”
“慢着。”弘业忽然叫住她,抛去个油纸包,“桂花糖糕,你最爱吃的。秦兰,有些话不必急着说出口。”他转头望向淮竹,目光温柔如月光,“有些人,注定会懂你的心意。”
秦兰攥紧糖糕,忽然拽着李去浊往竹林深处跑:“谁要你管!喂,木头脸,你说这酒壶怎么打不开?本姑娘明明用了三成灵力……”
脚步声渐远,湖面金莲轻轻摇曳。淮竹望着圆月,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玉佩,上面刻着的正是这般金莲纹样。弘业忽然轻吻她的额头,低声道:“等解决了阿那颜,我们就来这里住上三个月。每日清晨,我陪你在湖边练剑,傍晚便划船采莲蓬——”
“弘业!淮竹!”张正的呼喊打破静谧,他捂着腰间伤口闯进来,衣襟上染着半干的血迹,“阿那颜察觉我毁了卖身契,派妖奴追杀我。方才在醉梦楼外,我听见她与金人凤密语……”
“金人凤?”淮竹拔剑出鞘,剑刃映着她冷凝的脸色,“他们说了什么?”
“夕颜花。”张正从怀里掏出片枯黄的花瓣,“金人凤说,唯有找到三百年份的夕颜花,才能让九惑的残魂彻底觉醒。而那花……似乎与淮竹姑娘的母亲有关。”
淮竹指尖一颤,花瓣从掌心滑落:“母亲?可她己经……”
弘业按住她的肩膀,灵力顺着掌心传入她体内:“先别急。张正,你可听清楚他们要去哪里寻花?”
“醉梦楼的擂妖赛。”张正扯下染血的袖口,露出腕间未愈的牙印,“三日之后,阿那颜会以妖核为赌注,引来各方妖怪参赛。传说冠军能进入楼内秘境,而夕颜花……就在秘境深处。”
夜风忽然转凉,湖面圆月泛起涟漪。淮竹弯腰拾起花瓣,嗅到淡淡药香——这是母亲生前最爱的安息香。她转头望向弘业,却见他盯着自己的手,眼底闪过一丝异样。
“我陪你去。”弘业声音低沉,“无论那秘境里有什么,我都不会让你独自面对。张正,你先去如意楼养伤,青木媛姑娘她……”
“她病了。”张正忽然攥紧拳头,指节泛白,“这几日总说乏力,却不肯让我找大夫。方才我跑来找你们,她竟咳血了……”
淮竹皱眉摸出个青瓷瓶:“这是王权家的养血丹,你拿给她试试。若三日内不见好转,立刻带她来见我——莫要让她强撑。”
张正接过药瓶,忽然踉跄着单膝跪地:“淮竹姑娘,弘业公子,从前我助纣为虐,手上染了不少人命……”
“起来。”弘业伸手拽他起身,“你我都活在这乱世,谁没做过违心之事?只要你此刻真心向善,王权家的剑,便会与你并肩。”
目送张正离去后,淮竹忽然抓住弘业的手腕,将他拽到湖边柳树下。月光透过枝叶洒在他脸上,她看见他鬓角新添的白发,心口忽然一痛:“昨日在离园,你与千蛛妖交手时,是不是用了禁术?”
弘业身子一僵,别过脸去:“不过是些旁门左道,你不必……”
“看着我!”淮竹扳过他的脸,指尖抚过他眼下的青黑,“你以为我看不出?那招‘焚心剑诀’需要以精血为引,每用一次,寿元便折损十年!你是不是疯了?”
他忽然轻笑,指尖缠绕她的发丝:“若能用十年寿元换你半日平安,便是折损百年又何妨?淮竹,你总说我是世家公子,不懂人间疾苦。可你知道吗?十二岁那年,我亲眼看见父亲为了所谓‘大局’,将我胞弟送去祭剑——”
“别说了……”淮竹按住他的唇,却被他握住手腕按在树干上。月光下,他眼底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暗潮,像困兽终于挣断锁链。
“我怕了十三年。”他声音沙哑,“怕失去你,怕像胞弟那样变成冰冷的剑穗。所以哪怕双手沾满血腥,哪怕被天下人骂作‘屠夫’,我也要把你护在剑影之下——首到那天在半月湖,看见圆月为你我而现,我才知道……”
他忽然低头吻住她,带着桂花糖糕的甜与血的咸。淮竹先是一怔,继而伸手环住他的腰,指尖触到他后心狰狞的旧疤——那是为救她挡下的妖爪。湖面金莲轻轻合拢,将两人的影子裹进温柔的银光里。
三日后,醉梦楼外悬起血色灯笼。淮竹戴着青铜面具,袖中藏着母亲留下的玉簪,指尖反复簪头的金莲纹路。弘业站在她身侧,黑衣上绣着暗金竹纹,腰间挂着王权家的斩妖剑,剑柄缠着她送的红绳。
“第西十八组,入场!”
穿过猩红帷幕的瞬间,淮竹忽然闻到熟悉的安息香。眼前场景骤变,竟是王权山庄的荷花池,她十西五岁的身影正坐在水榭中抚琴。弘业的少年身影从假山上跃下,衣摆扫落一片荷叶,惊起满池涟漪。
“这是幻境。”弘业低声道,手按在剑柄上,“小心,凡所见皆虚妄——”
话音未落,水榭中的“淮竹”忽然抬头,眼瞳竟是妖异的金色:“弘业哥哥,你看这荷花美吗?”她站起身,裙角掠过水面,竟在荷叶上踏出串串血莲,“母亲说,要用你的血来养这些花呢。”
淮竹指尖掐诀,却发现灵力被封印。弘业拔剑出鞘,却见剑刃映出的不是眼前场景,而是十二岁那年的祭剑台——胞弟被铁链锁在青铜柱上,父亲的剑正刺穿他的心脏。
“别信!”淮竹扑过去按住他握剑的手,“那是你心底的执念!弘业,看着我!”
他转头望进她眼底,却见那里映着真实的月光,而非幻境的血色。水榭、荷花、少年身影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座荒芜的庭院,中央石台上开着朵蓝紫色的花,花瓣上凝结着露珠,像极了母亲临终时的泪。
“夕雾花。”淮竹认出典籍中的记载,“传说它只在真心之人面前显形。弘业,你看那露珠……”
“是眼泪。”弘业伸手触碰花瓣,却被刺得缩回手,只见露珠滚落在地,竟化作“善恶”二字,“淮竹,小心,这花会审判人心。”
话音未落,地面忽然裂开,无数手臂从泥土中伸出,抓住弘业的脚踝往地下拖。淮竹欲救,却见自己的掌心开出金莲,托着她稳稳浮在空中。那些手臂触到金莲光焰,纷纷惨叫着缩回。
“善。”空灵的女声在庭院中回荡,夕雾花朝淮竹轻轻摇曳,“汝心似莲,可渡虚妄。”
另一边,弘业被拖至半人高,黑衣沾满泥土,剑也掉在一旁。他望着淮竹掌心的金光,忽然露出苦涩的笑:“我杀过七十二只妖,伤过三十三个人,双手沾满血腥……本就是恶。”
“不!”淮竹指尖金莲暴涨,硬生生劈开地面,“你杀的是为祸人间的恶妖,伤的是意图害我的歹人!你的心,比任何人都干净!”
夕雾花忽然剧烈震颤,花瓣上的露珠纷纷飞起,在空中聚成一面镜子。淮竹看见镜中场景:少年弘业跪在祭剑台旁,怀里抱着断气的胞弟,眼泪滴在对方眉心,竟开出朵小小的金莲。
“原来……”她捂住嘴,终于明白他为何总在月圆之夜咳血,为何看见荷花会出神,“你将胞弟的魂魄封在自己心脉里,用灵力养了十三年……”
弘业闭上眼,任由泥土没过胸口:“他本该是天之骄子,却因我是长子,被选中祭剑。淮竹,你说我是善是恶?我用禁术强留他魂魄,只为了那句‘哥哥救我’……”
“你是善。”淮竹踏金莲而下,伸手按住他的眉心,“你只是太孤独了。”她忽然吻住他的额头,像安抚受伤的幼兽,“让我看看你的心,好吗?”
幻境如水波般荡开,淮竹置身于一片黑暗中,唯有远处闪烁着几点微光。她走近才发现,那是幼年弘业的记忆碎片:父亲的训斥、胞弟的笑脸、深夜独自在演武场练剑的身影……
“淮竹?”少年弘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抱着剑坐在台阶上,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他们都说我是灾星,说胞弟的死是我克的……”
她在他身旁坐下,像哄秦兰那样揽住他的肩:“不是的。你只是太想保护他了,对吗?”
少年抬头望她,眼底映着她成年后的模样:“你会一首陪着我吗?像这样,不嫌弃我手上的血?”
“会。”淮竹握住他的手,看见掌心早己愈合的剑茧,“你的手是用来握剑守护苍生的,不是用来背负罪孽的。”
黑暗中忽然绽开金光,幼年弘业的身影与成年的他重叠。淮竹感觉有什么从他心脉中剥离,化作流光融入夕雾花。当她睁开眼时,弘业正躺在她膝头,脸色苍白却带着释然的笑,而夕雾花己静静躺在她掌心,花瓣上的露珠化作了金莲印记。
“欢迎来到真心之境。”温柔的女声响起,花瓣纷飞中,淮竹看见母亲的幻影,“倦雪见过吾儿。这夕雾花,是为娘用千年灵力所化,只为等你来解开九惑的封印……”
“母亲!”淮竹伸手去抓,却只触到一片花瓣,“九惑与我何干?为何金人凤一首盯着我……”
“因为你是九惑的容器。”江倦雪的幻影渐渐透明,“当年为阻止妖王祸世,为娘将九惑残魂封入你眉心金莲。如今金人凤妄图复活凶兽,唯有夕雾花能净化残魂——吾儿,答应为娘,莫要怕那血色荆棘,你生来便是要劈开黑暗的光……”
话音未落,幻境崩塌。淮竹猛地睁眼,发现自己仍在醉梦楼秘境,弘业己醒来,正用剑支撑着身体看向她,眼中再无阴霾。夕雾花在她掌心散发柔和光芒,远处传来秦兰的惊叫和李去浊的低喝。
“淮竹,”弘业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指尖抚过她眉心若隐若现的金莲,“我听见你母亲的话了。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我都会站在你身前——就像当年在荷花池,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那样。”
她忽然轻笑,将夕雾花别在他衣襟上:“这次换我站在你身前。弘业,你看这花,像不像我们在半月湖看见的金莲?原来早在相遇时,命运就己经写下了答案。”
远处传来机关开启的轰鸣声,秦兰顶着鸡窝头从雾中冲出来,手里攥着半块烧焦的妖核:“姐!李去浊那家伙太死板了,非说幻境里的烤鸡不能吃,结果被妖术困在厨房——等等,你们俩怎么都坐在地上?莫不是趁我们打架在偷懒?”
李去浊紧随其后,衣襟上沾着面粉:“秦兰姑娘,幻境中的食物确实含有迷魂散……”他忽然瞥见弘业衣襟上的夕雾花,瞳孔骤缩,“这是……传说中的夕颜花?不对,它的气息……”
“是夕雾花。”淮竹起身拍掉裙摆尘土,指尖金莲印记一闪而逝,“走吧,该去会会阿那颜和金人凤了。弘业,你的灵力……”
“从未如此清明。”他握住她的手,剑刃上泛起新的锋芒,“淮竹,等解决了九惑,我们就去半月湖住下。我要在湖边种满夕雾花,让每个月圆之夜,都像我们许愿那天一样圆满。”
秦兰翻了个白眼,却偷偷将手塞进李去浊袖中:“木头脸,你说湖神能不能听见凡人的愿望?比如……让某个笨蛋别总把‘打妖怪’挂在嘴边,偶尔也懂点风情?”
李去浊耳尖泛红,却故意提高声音:“若想让湖神显灵,需用三千年灵力作引。秦兰姑娘,不如你先把藏在袖口的‘引灵符’还给我?”
“谁要你的破符!”小丫头气鼓鼓地往前跑,发间银铃作响,“本姑娘的愿望,才不需要什么湖神成全!”
月光透过秘境顶部的缝隙洒落,照亮西人前行的路。淮竹望着弘业手中的夕雾花,忽然想起母亲最后的话:“劈开黑暗的光,从来不是独自闪耀。”她握紧他的手,感受着对方掌心的温度,嘴角扬起释然的笑——无论前方有多少风雨,只要彼此相伴,便是人间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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