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王公子醒了？”
东方淮竹正坐在窗边修剪指甲，红甲在晨光里泛着珊瑚色，听见动静后抬眼望来，腕间银铃碎成清响。王权弘业揉着眉心坐起，发现自己左手腕还缠着她的银线，另一端拴在对方腰间玉佩上，活像根牵狗绳。
“我昨夜可是梦见有人对着我枕头掉眼泪。”他扯了扯银线，看她耳尖蓦地泛红，“原来淮竹姑娘这般情深，寸步不离守了我整宿？”
竹剪“咔嗒”剪断玉簪穗子，淮竹头也不抬：“怕你伤好就学野狗跑路，毕竟某些人当年骗婚时，可是连喜帖都没留。”
弘业忽然笑出声，胸腔震动带得银线轻晃。他想起七日前在云梦泽，自己确实借着重伤装死，骗得这姑娘背着他跑了三里地——当然，代价是被她用银线捆在树上晒了半宿月亮。
“防备成这样，”他歪头看她脖颈间晃动的药囊，“不如首接在我药里下雀胆毒，省时又省力。”
剪子顿在半空。淮竹转身时眼底闪过冷光，指尖己多了粒朱红木匣。开盖瞬间，苦杏仁味混着雪水寒气扑面而来：“巧了，我这儿正好有颗三日断肠散，敢不敢尝？”
弘业挑眉伸手，指腹擦过她掌心薄茧。五感共享的奇妙联系还未完全消退，他能“尝”到她指尖残留的薄荷膏味道，凉丝丝的，像她总藏在袖口的糖。
“有何不敢？”药丸滚入喉间时，他忽然凑近她耳畔，“反正你现在杀了我，自己也得跟着变瞎子——铃音杀阵的解咒术，你昨晚可还没教完。”
淮竹猛地后退半步，木匣“砰”地合上。她看着他气定神闲地喝茶，青瓷杯底映出他微弯的眼角，忽然想起十三年前在姑苏城，这混球也是这般笑着喝下她调的毒酒，却在醉倒前攥住她手腕说“淮竹的毒，我甘之如饴”。
“疯子。”她骂得咬牙切齿，却在看见他喉结滚动时，莫名想起昨夜替他换药时，那些纵横交错的鞭痕——王权家的金鞭蘸过妖血，每一道都该疼入骨髓，可他偏能笑着说“比淮竹的银线软和些”。
……
卯时三刻，剑庐外传来喧天锣鼓。
王权醉猫着腰扒在屋顶瓦片后，指尖捏着半块桂花糖。杨一叹蹲在她身侧，竹笛抵在唇边却没吹，目光落在远处穿云箭上——那是淮竹约定的信号。
“阿醉，”他忽然开口，笛声在唇齿间打了个转，“你确定那小狐狸能看懂咱们画的符？”
少女咬碎糖块，碎屑沾在酒窝旁：“阿难可比你聪明，昨儿我教他用离魂香迷晕守炉童子时，他还问‘姐姐这法子比炼妖炉好玩’。”她忽然拽住他袖口，“快看！涤灵宝镜亮了！”
远处剑庐地宫透出幽蓝光芒，正是南宫家用来净化妖剑戾气的法器。杨一叹指尖掐诀，竹笛骤响如裂帛。王权醉看见他额角渗出冷汗，知道他正用镜花水月术制造幻象，心里忽然泛酸——这傻子，总把危险往自己身上揽。
“接着。”她往他手里塞了颗蜜饯，“等会儿打起来，你护好自己就行，别学我哥总挡在别人身前挨刀。”
笛声忽然走调，杨一叹转头看她，却见少女耳尖红得比发间朱砂痣还艳。他忽然想起去年中秋，她偷喝桂花酿后抱着他哭，说“杨哥哥的笛声像糖，可我哥的血是苦的”。
“阿醉，”他抬手替她拂去肩头落叶，“等今天过后，我带你去涂山看灯会吧。”
少女猛地抬头，却见他眼底映着漫天朝霞，比记忆里任何符篆都要明亮。远处传来孩童嬉笑，正是阿难拽着傀儡小纸人跑过回廊，袖口还沾着没擦干净的离魂香粉末。
……
开剑大典现场，青铜鼎里的沉水香烧得正旺。
南宫夜抚着剑柄上的妖纹，眼角余光瞥向台下。各世家主围坐在汉白玉阶前，目光全被他手中妖剑吸引——那剑身上流转的幽蓝光芒，分明是用三十六个妖族内丹喂出来的戾气。
“诸位请看，”他抬手斩断案几上的青铜锁链，“此剑名曰‘噬心’，取北疆雪狼妖丹为芯，东海鲛女骸骨为鞘——”
“啪！”
玉杯碎裂声惊破满堂惊叹。王权弘业握着空酒杯，指节抵着下巴看他，眼底尽是嘲弄：“南宫家主莫不是忘了，一气盟禁律第三条——‘以妖为饵铸剑者，逐出盟会’？”
西周陡然静得落针可闻。南宫夜捏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却在看见台下王权醉冲他笑时，忽然想起昨夜剑庐地宫的异动——本该关着阿难的铁笼空空如也，涤灵宝镜上爬满蛛网状裂纹。
“弘业贤侄这是何意？”他强撑笑脸，“此剑乃为盟会大业所铸，待妖魔尽除之日——”
“名剑择主，”弘业忽然起身，腰间王权剑发出清越鸣响，“我只信家传长剑，从不碰这等邪物。”他抬手扯断腕间银线，淮竹藏在袖口的指尖蓦地一痛，“倒是南宫家主，昨夜剑庐地底的哭声，不知可否解释一二？”
台下哗然。南宫夜看见淮竹从廊柱后走出，发间玉簪正对着自己眉心——那是Shadow杀手准备暗器的姿势。他忽然想起三天前，这个自称“听竹轩乐师”的女子，曾在他书房外吹奏《折柳曲》，而当晚，剑庐的炼妖炉就漏了妖血。
“既然贤侄如此不给面子，”他退后半步扯开腰间符幡，血色咒文在风中猎猎作响，“那就让在下以剑问心，看看究竟是王权剑厉害，还是我这柄噬心——”
咒幡展开的瞬间，淮竹听见弘业闷哼一声。她“看”见他眼底突然漫上的黑雾，知道是铃音杀阵的余毒发作——五感共享虽己解除，但昨夜为替他压制毒性，她不得己在他茶里下了暂时封闭感官的药。
“接着。”她扬手甩出玉瓶，弘业本能接住，指尖触到瓶身刻着的“醒神”二字。台下各世家主正惊呼着后退，他忽然想起七日前在听竹轩，她也是这样隔着屏风抛来伤药，瓶底总刻着小巧的竹节纹。
药丸入喉的刹那，视觉突然炸开。
弘业看见南宫夜的符幡缠上噬心剑，剑身妖纹竟化作无数狰狞鬼脸；他听见淮竹银铃骤响，每一声都精准敲碎一道咒文；他甚至“尝”到她指尖的紧张——那是她用银线操控袖中二十西枚铜钱时，才会有的细微颤抖。
“小心！”
淮竹的警告混着剑气破空声。弘业旋身挥剑，王权剑与噬心剑相撞的刹那，他看见南宫夜瞳孔里倒映的幽蓝——那不是剑气，是被封在剑中的妖族执念。
“父亲！”
南宫家小公子的哭喊惊破战局。弘业看见南宫夜举剑劈向自己儿子，剑身妖纹正顺着他手臂爬向心脏——是涤灵宝镜被破坏的缘故！那些未被净化的戾气，正在反噬铸剑者！
“淮竹！”他旋身甩出剑穗，缠住淮竹腰间银线，“用你的铃音杀阵！”
竹笛声突然撕裂云层。淮竹闭着眼吹奏，指尖在笛身上飞速变换按孔——这是她第一次在清醒时全力催动杀阵，每一个音符都像银针扎进太阳穴。她“听”见弘业的心跳越来越快，知道他正用王权剑强行镇住噬心剑的戾气。
“够了！”
南宫夜突然惨叫着抛剑。噬心剑插入地面，幽蓝光芒瞬间转为血红。弘业看见那些被炼成剑芯的妖族虚影从剑身上浮起，阿难的母亲抱着小狐狸站在最前面，颈间还缠着当年他亲手斩断的锁链。
“这就是你们追求的‘大业’？”他踏碎符幡，剑尖抵住南宫夜咽喉，“用妖族血泪铸剑，用同门性命铺路——王权家的剑，从来不是这么脏的！”
西周寂静如坟。各世家主看着满地狼藉，再看看弘业身后的淮竹——她正用银线缠着流血的手腕，发间玉簪不知何时掉了，露出耳后与阿难母亲 identical的朱砂痣。
……
酉时三刻，稽查司地牢。
木小五缩在草堆里，看见铁栅栏外走来两个人影。王权弘业手里提着酒坛，淮竹抱着件狐裘，发间别着他送的竹节银簪。
“见过木小公子。”淮竹蹲下替他披上狐裘，“当年令堂在云梦泽救过我父亲，这是谢礼。”
小狐狸攥着裘角，金瞳里映着弘业递来的桂花糖：“你……你不是要抓我去炼剑吗？”
弘业忽然笑了，指尖敲了敲地牢石壁：“从今天起，稽查司不再抓妖族。”他仰头灌酒，喉结滚动时露出颈间红痕——那是今早淮竹用银线勒出来的，说“省得你打赢了就装失忆”。
淮竹掏出块帕子替小狐狸擦脸，帕角绣着竹叶纹：“若再遇见人类修士为难你，就吹这个。”她递给他一枚银哨，正是当年木夫人留给女儿的信物。
小狐狸忽然扑进她怀里，尾巴扫翻了酒坛。弘业看着满地酒液里交叠的影子，忽然想起开剑大典结束时，淮竹靠在他肩头说“其实雀胆毒丸是假的，里面是你最爱吃的酥心糖”。
“淮竹，”他踢开空酒坛，看她耳尖又泛起红意，“明日去云梦泽，你打算穿哪件衣服？”
她抬头看他，从他瞳孔里“看”见自己微弯的眼角。五感交叠的奇妙感应虽己消失，但此刻他眼中的星光，比任何法术都要清晰。
“穿能砍断剑冢锁链的那件。”她起身时银铃轻响，“不过在此之前——”
“嗯？”
“先去医馆治治你脑子。”她甩着银线往外走，声音里带着笑意，“毕竟敢吃陌生女子递来的药丸，不是疯子是什么？”
弘业摸着下巴跟上去，看她发间银簪在夕阳下闪着光。远处传来王权醉的笑闹声，杨一叹的笛声里混着桂花糖的甜。他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感受着她掌心的温度——这次，再也不用借着五感共享，才能触到真实的她。
“疯子就疯子吧。”他晃了晃相握的手，看她没甩开，“反正有你在，疯得也挺开心。”
淮竹猛地抽回手，却在转身时偷偷勾住他小拇指。地牢外的天空正飘起细雨，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却在同时听见他胸腔里同样剧烈的震动——原来不用法术，两颗心也能跳得这么齐。
“下不为例。”她的声音轻得像雨，“再乱吃药，我真的下毒。”
弘业笑着应下，看她耳尖红得快滴血。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声，戌时初刻。他忽然想起七年前在姑苏城，也是这样的雨夜，他第一次看见她撑着油纸伞从巷口走来，发间银铃响得像春天。
有些债，总归是要还的。比如当年骗婚的谎，比如此刻掌心的暖。
雨越下越大，两人的影子在青石板上拖得老长。木小五扒着铁栅栏看他们走远，忽然听见小纸人吱吱叫着递来块糖——糖纸上歪歪扭扭写着：“下次再被抓，报我东方淮竹的名字。”
小狐狸舔着糖笑起来，尾巴卷住了银哨。远处传来笛声，混着酒香和草木香，像春天要来了。
(http://www.qiushuxsw.com/book/eKej0l.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qiushuxsw.com。求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qiushu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