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这光芒……”雅雅的茶盏“当啷”撞在石桌上，冰棱瞬间爬满杯壁，“是霸业的断剑在响！”
霜华剑突然剧烈震颤，剑穗上的干桂花簌簌坠入茶池，水面翻涌的金光里，那道提着断剑的身影正踏波而来。弘业握勺的手猛地收紧，银片上“暖”字的血痕突然发烫：“他腰间的茶勺……还在晃。”
霸业的虚幻身影掠过茶池，断剑拖在地上的声响混着金属轻叩——那是淮竹当年刻的半朵茶花在勺柄上轻颤。他低头看向石桌上的银片，指腹拂过“茶暖待君归”的残痕，喉结滚了滚：“淮竹总说我刻字像劈柴。”
“劈柴？”雅雅忽然笑出声，冰棱在发间碎成泪滴，“你当年用玄铁剑给她刻茶模，把整块和田玉都劈成了齑粉！她蹲在碎屑里哭，你却掏出把糖桂花说‘尝尝，比玉甜’。”她抓起茶盏往他面前推，“现在忘川水煮了你的血，倒真甜了。”
霸业的指尖穿过茶盏，茶汤却凝出他当年的指痕。“城破那日，她攥着茶勺跳城楼，”他的声音飘着硝烟味，“勺头豁口划开我掌心时，我才懂她藏在茶罐底的不是糖——是把碎玉，每块都刻着‘等’。”
弘业忽然拔剑出鞘，霜华剑横在茶池上方，剑身上新绽的茶花纷纷坠落：“你走后，她总在夜里磨那把断勺，磨得勺面能照见人影。有次我撞见她对着勺影笑，说‘霸业，这茶不苦了’。”
“她骗我。”霸业的身影晃了晃，断剑“哐当”插在石缝里，“最后那口茶，她吐在我肩甲上，血珠混着茶渍，倒像当年她泼在我披风上的茜草汁。”他忽然蹲下身，指尖碰向茶池里的银片，“淮竹刻‘归’字时，我就在墙缝里看着——她每滴一滴血，我就往砖缝里塞一块糖桂花。”
雅雅猛地将银簪拍在石桌上，簪头红丝线突然绷紧：“你知道她临终前攥着什么？是你熔了护心镜打的食盒，盒底还粘着你偷偷塞的桂花糖！她咽气前把糖含在嘴里，说‘霸业，这次不苦了’。”
茶池的金光突然暴涨，淮竹的身影从苦情树汁液里浮出来，发间还别着那朵霸业偷别上的桂花。她伸手去够霸业的断剑，指尖却穿过剑身，忽然笑了：“你总说我手笨，连茶勺都拿不稳。”
“可你用断勺刺妖怪时，”霸业的身影猛地向前倾，断剑上的血痂突然剥落，“指缝里的血全滴在我剑穗上——后来我把那些血珠串成了项链，挂在床头二十年。”
淮竹的指尖划过茶池水面，凝出的茶汤字突然流转：“那年在金兰城，你把我的茶膏当糖吃，被苦得首吐舌头，我笑你像只笨狗。”她忽然蹲下身，对着水面晃出的倒影比划，“你还记得么？你说‘笨狗就笨狗，反正有你给我沏甜茶’。”
“记得。”霸业的断剑突然发出嗡鸣，剑脊嵌着的血痂化作金粉，“后来我断了胳膊，用残手托着茶壶，你假装生气地把茶盏摔了——其实我知道，你是怕我看见你偷偷抹眼泪。”
弘业忽然把银勺放进茶盏，勺柄上的半朵茶花与水面倒影拼成完整的花：“淮竹走后，他每天对着空茶盏说话，说‘今年的雨前茶采早了，有点涩’。有次我撞见他用断剑敲茶罐，敲一下，就往淮竹坟头扔块糖。”
“我都听见了。”淮竹的身影飘到霸业身边，虚幻的指尖终于触到他的肩甲，“城破那日，我听见你用断剑敲城砖，敲一下，我就往你披风里塞块糖——可惜糖还没塞完，血就先把披风浸透了。”
雅雅忽然抓起茶勺搅动茶汤，银片聚成的光带里炸开无数金兰城的桂花香：“你们知道苦情树为什么渗出甜汁么？是霸业把自己的骨灰埋在树根下，说‘淮竹爱喝甜茶，我就化做糖土’。”
霸业的身影忽然抱紧淮竹，两人重叠的轮廓在金光中变得凝实。“当年在苦情树下，”他的声音混着茶烟，“她把茶勺塞进我手里，说‘这声音像星星落进茶盏’。我答‘那以后每年采茶季，我都敲给你听’——”
“可你敲了九十八下，”淮竹的指尖抚过他断剑上的刻痕，“最后一下敲在我心口上，血溅出来，正好把‘诗酒趁年华’的‘华’字染成了红色。”她忽然笑出声，发间桂花落进霸业掌心，“现在才知道，忘川水沸得这么是时候，是要把我们没说完的话，都煮成茶喝。”
弘业端起茶盏时，看见霸业腰间的茶勺正轻轻敲响石桌，叮咚声里混着苦情树的汁液滴落声。“淮竹当年说，茶烟里能开出花来，”他的声音忽然发颤，“你们看这茶汤——”
茶池水面突然绽开满池茶花，每片花瓣都凝着金兰城的月光。雅雅将茶盏碰向弘业的，清响中听见霸业的断剑轻叩淮竹的茶勺，像极了那年雪夜，他偷往她茶罐里塞桂花糖时，金属碰撞的叮咚。
“这茶……”霸业的身影低头轻抿，断剑上的血痂化作糖霜落进盏中，“比淮竹藏的桂花糖还甜。”
淮竹忽然从他怀中挣开，指尖凝出茶汤在石桌上写字，光芒中显露出完整的句子：“茶暖待君归，君归茶未凉。”她笑着看向霸业，发间的桂花突然化作实体，落进他空着的掌心，“现在换你给我沏茶了，笨狗。”
苦情树的光芒骤然将两人吞没，再睁开眼时，石桌上的银片己拼成完整的茶勺，勺柄内侧刻着两行小字：“诗酒趁年华”与“茶暖待君归”。雅雅指尖的冰棱忽然化做露珠，滴进弘业的茶盏：“你听，忘川水底有敲茶勺的声音。”
弘业侧耳细听，果然听见金属轻叩混着隐约的笑声，像极了当年金兰城的春茶季，淮竹追着霸业敲茶勺，茶烟里飘着桂花香，而他们身后的苦情树，正渗出第一滴甜如蜜糖的茶汤。
茶池的水不知何时变得清澈，能看见水底躺着枚银勺，勺面映着两轮交叠的月影。雅雅与弘业同时端起茶盏，相碰时发出的清响里，分明有两个熟悉的声音在轻笑——一个说“太苦了，要加糖”，另一个答“好，把这辈子的糖都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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