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这苦情树的茶汤,竟在石桌上凝出了字。”雅雅指尖划过石面,那些由茶汤写成的笔画忽然泛起金光,“淮竹当年在金兰城写茶笺,总说墨汁太沉,要拿桂花蜜调着才写得顺。”她忽然笑出声,冰棱在茶盏边缘碎成星子,“有次霸业偷拿她的蜜笺练字,把‘茶暖’写成了‘暖茶’,被她追着用茶勺敲了半条街。”
弘业捏着银勺的手顿了顿,勺柄上的半朵茶花硌得掌心发烫:“记得她把蜜笺折成茶包,说要泡出会写字的茶汤。后来霸业在战场收到她的信,茶包里飘出的不是茶叶,是半片晒干的桂花——”他忽然抬手抹了把脸,“那时才明白,她早把‘平安’二字,绣在每片花瓣上了。”
“绣字的针还在我这儿呢。”雅雅从袖中摸出枚银簪,簪头缠着褪色的红丝线,“城破那日,她用这簪子挑开霸业喉间的毒痂,自己指尖却被毒血染成了黑紫色。你见过谁拿金错刀般的簪子当手术刀使?”她将银簪往石桌上一放,簪尖凝的水珠落进茶盏,漾开一圈圈血色涟漪,“后来霸业把簪子熔了,掺着自己的血重铸成茶针,说‘以后沏茶,就用淮竹用过的家伙’。”
茶池里的忘川水突然咕嘟作响,弘业看见水底沉的银片正聚成茶勺的形状:“那年淮竹生了场大病,霸业把自己关在铸剑房三天,再出来时捧着把银勺——勺柄上刻着歪歪扭扭的‘不苦’。”他忽然低笑,声音却带着水汽,“她嫌字太丑,非要自己重刻,结果刻到‘不’字的点时,针尖戳进了指腹。”
“血珠滴在勺面上,倒像朵新开的茶花。”雅雅接话,指尖凝出冰棱,在石桌上勾勒着残缺的笔画,“霸业后来把那滴血拓下来,刻在所有兵器上。你还记得他那把断剑么?剑脊上嵌着的不是宝石,是淮竹指腹的血痂——他说‘这样,她就永远和我并肩了’。”
弘业猛地灌了口茶,茶汤顺着嘴角往下淌:“城破前那晚,我撞见他在城墙根磨银勺,勺头都快被磨平了。他说‘淮竹总嫌勺边太利,会刮破她的嘴’——”他忽然把茶盏顿在桌上,“可后来她用那把勺撬城门时,嘴唇被豁口划得全是血,却还对着他笑!”
“她哪次不是笑着的?”雅雅忽然抓起银簪,簪尖挑起一缕茶烟,“霸业断了胳膊那次,她给他喂药时故意把勺子举得老高,说‘要吃就自己够’。等他用残手好不容易够到,她却突然松手,药碗砸在地上摔得粉碎——”冰棱在她发间簌簌掉落,“其实碗底早垫了软帕,她就是想让他忘了断手的疼。”
茶池里的水忽然泛起涟漪,弘业看见水面晃出当年的茶寮:淮竹蹲在灶台前扇火,霸业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搁在她发顶蹭了蹭,腰间的茶勺撞在陶壶上叮当响。“她总说那声音像星星落进茶盏,”他喃喃着,霜华剑突然嗡鸣一声,剑穗上的干桂花纷纷落入茶池,“现在才懂,那是她听不够的心跳声。”
“霸业到死都没告诉她,”雅雅忽然把茶盏往他面前一推,茶汤里晃着苦情树的影子,“每次敲茶勺,他都在心里数——敲一下,就多爱她一分。城破那日他敲了九十八下,血溅在城砖上,正好写成‘淮’字的最后一笔。”她忽然抬手抹了把脸,冰晶碎在茶盏里,“你说傻不傻?明明能写‘爱’,偏要写她的名字。”
弘业忽然拔剑出鞘,剑尖挑起一枚浮在水面的银片,上面刻着模糊的“君”字:“这是淮竹刻的‘茶暖待君归’吧?”他盯着银片上凝固的血痕,忽然想起那年淮竹在茶寮外晒桂花,霸业偷偷往她发间别了朵,被她发现后追着跑了三条街,最后两人摔进桂花香堆里,茶勺滚落在地,撞出的声响惊飞了满树栖鸟。
“归字的最后一捺,她用了自己的血。”雅雅用茶勺轻轻拨开水面,银片聚成的光带里,隐约能看见霸业跪在坟前刻碑的身影,“他刻‘茶凉千遍,我亦千温’时,血混着石粉往下滴,每滴都砸在‘温’字的三点水上——后来那块碑成了精,每逢雨夜就会自己沏茶,茶盏里飘的全是淮竹当年藏的桂花糖。”
苦情树突然剧烈摇晃,渗出的茶汤在月光下写成新的诗行。弘业看见其中一行写着“金兰城的雪落进茶罐了”,忽然想起那年淮竹捧着新制的茶膏,非要让霸业尝一口,结果他被苦得首吐舌头,她却笑得前仰后合,茶膏不小心蹭在他衣领上,成了后来再也洗不掉的印记。
“现在忘川水沏的茶,真有糖味儿了。”雅雅忽然将刻着半朵茶花的银勺塞进他掌心,勺面映着苦情树的光影,“你说淮竹是不是早就知道?知道他会把下辈子的糖,全熬进这杯茶里。”
弘业端起茶盏时,听见远处传来金属轻叩的声响。他恍惚看见霸业背着断剑走在雪夜里,腰间茶勺随着脚步叮咚作响,惊起的雪花落进淮竹新沏的茶汤里,漾开的不再是墨色涟漪,而是满池摇晃的月光——那月光里,正浮着无数银片拼成的字:“茶暖,待君归。”
“这茶……”他忽然放下茶盏,盯着水面舒展的花瓣,“比金兰城的春茶还甜。”
雅雅没说话,只是将茶盏轻轻碰向他的。两盏相碰的清响里,混着苦情树渗液的滴答声,像极了那年雪夜,霸业偷偷往淮竹茶罐里塞桂花糖时,茶勺碰到罐壁的叮咚——而此刻的忘川水底,霜华剑上的茶花正一瓣瓣绽开,落进清澈的茶汤里,漾开的尽是未说完的“诗酒趁年华”,和说不完的“茶暖待君归”。
忽然,忘川水底光芒大盛,一道虚幻却又熟悉的身影缓缓浮现。竟是霸业,他的身上还带着几分当年战场的硝烟气息,手中提着断剑,腰间的茶勺依旧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清脆声响。霸业看着雅雅和弘业,又看向那满是回忆的茶汤,眼中满是温柔与眷恋。“我终于又闻到这熟悉的茶香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沧桑与欣喜。雅雅和弘业站起身来,眼眶微微泛红。“你来了。”雅雅轻声说道。霸业走到茶桌旁,拿起茶盏,轻抿一口,“还是当年的味道,淮竹,我来了。”话音刚落,苦情树的光芒笼罩住他,在光芒中,又一个身影出现,正是淮竹。她笑着扑进霸业怀里,两人身影渐渐相融。忘川水恢复平静,只留下雅雅和弘业,他们相视一笑,端起茶盏,敬向那苦情树,仿佛在敬这一段跨越生死的爱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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