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花竟真的开了！”雅雅凑到茶树苗前，指尖刚触到银勺色的花瓣，花蕊里的光突然流进她茶盏。琥珀色的甜茶中，那枚新银勺猛地浮出水面，勺柄内侧的字“而你，归时茶未凉”正随着茶汤晃出涟漪，像苦情树的甜汁在茶里打转。弘业突然抓住她的手：“你看勺面！”
银勺光滑的弧面映出十年前的秋夜——少年蹲在茶池边，拿凿子刻勺柄时不小心砸到手指，却望着路口傻笑；少女埋银勺时，泪珠掉进池水里，惊起的涟漪正好圈住苦情树的倒影。“原来这些年，苦情树把咱们的事都刻进勺子里了。”雅雅的声音发颤，茶盏里的光点簌簌飞起，在灶台瓷砖上拼出“等”字。
“再煮一壶！”弘业突然夺过茶盏，往灶里添了把柴火。旧茶壶咕嘟作响时，他从柜里掏出最旧的那把刻着“雅”字的茶勺，放进壶里：“这次把十年的甜都煮进去！”雅雅刚想阻拦，却见茶壶突然冒出七彩蒸汽，苦情树的甜香、桂花的清冽、还有银勺碰撞的脆响全裹在里面，凝成细小的诗句飘在半空。
“‘第一天茶凉，我把勺柄刻歪了’”雅雅念着空中的字，眼泪掉进围裙口袋。弘业往茶盏里倒茶时，手突然停住——壶底沉着片银叶，叶脉竟是“诗酒趁年华”的笔画。“这是苦情树的叶子！”他小心翼翼捞出银叶，叶尖滴下的汁液在茶盏里绽开，变成“你走后第三千天，我学会了煮不糊的甜茶”。
茶勺突然从雅雅掌心飞起，绕着茶壶转了三圈。雅雅看见勺面映出自己离家前夜的场景：她偷偷在弘业刻了一半的勺柄旁放了块桂花糖，糖纸折成小船，却被苦情树的甜汁粘在树根上。“原来你都知道！”她扭头看弘业，却见他盯着茶盏发呆——里面正浮现少年找到糖船时，红着眼圈把糖含化的模样。
“这银叶……”弘业突然把叶子放进雅雅茶盏，“你走那年冬天，苦情树掉了唯一一片叶子，我攥了三天三夜，它就变成银的了。”茶盏里的甜茶突然泛起涟漪，银叶舒展成银枝，枝上开出三朵花，分别刻着“等”“归”“暖”。雅雅伸手去摸，花瓣却化成光点钻进她袖口，手腕上顿时多了道银勺形状的光痕。
“听！”弘业突然拽她到窗边。苦情树正在月光下簌簌发抖，每片叶子都渗出甜汁，在空中写成巨大的诗行：“‘诗酒趁年华是假的，我只趁你不在时，把茶煮成相思的味’”。雅雅的眼泪哗地掉下来，正好落在窗台上的银勺里——那是弘业今早忘在外面的，勺面映着她哭红的眼睛。
“我去捡柴！”弘业突然抓起竹筐往外跑，却在苦情树下愣住了。树根周围冒出一圈茶树苗，每株嫩芽上都挂着银勺，勺柄刻着从“一”到“十”的数字。“这是……”他抚摸着刻着“五”的银勺，想起第五年冬天，他抱着茶壶在茶池边等了整夜，壶里的茶凉了又热，热了又凉。
雅雅提着灯笼走来时，看见弘业蹲在树苗前掉眼泪。“傻样！”她把灯笼挂在树枝上，灯光照亮满地银勺。突然，所有树苗同时开花，银勺色的花瓣飘进灯笼，烛火顿时变成琥珀色，灯影里晃着无数个弘业刻勺的模样：春天下雨时在屋檐下刻，秋天落叶时在茶池边刻，冬夜雪落时在灶台前刻。
“回屋吧，茶要凉了。”雅雅拉起他的手，却发现他掌心全是刻勺磨出的茧。刚走到门口，屋里的茶壶突然“嘭”地炸开，甜茶溅满灶台，却在落地前凝成无数银勺，勺柄都刻着“雅雅”。“这……”弘业吓得往后躲，雅雅却捡起一枚银勺，看见勺面映着自己今早推门时，他手忙脚乱藏起刻了一半的“归来”。
“我给你刻个新勺！”雅雅突然抢过他手里的凿子，坐在灶台边就往银勺上刻。弘业想阻拦，却见她指尖划过的地方，自动浮出“弘业煮茶最好喝”的字样，笔画里还裹着桂花碎。“呀！”雅雅惊讶地抬头，发现苦情树的甜汁正顺着窗户缝往里淌，在她凿子尖凝成金丝，帮她把字刻得又快又好。
“你看！”弘业指着茶盏。刚才炸开的甜茶不知何时复原了，水底躺着枚金勺，勺柄刻着“往后余生，茶由你刻，甜由我煮”。雅雅刚把新刻的银勺放进茶盏，两柄勺子突然相吸，合成一把龙凤勺，龙鳞凤羽都是“诗酒趁年华”的笔画，勺面映着两人交叠的影子，在茶汤里晃啊晃。
“以后每年今天，咱就刻把新勺。”弘业把龙凤勺塞进她怀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跑到柜子前，抱出个木盒。里面躺着三百六十五颗银豆，每颗都刻着日期：“这是你走后，我每天攒的甜汁凝的，本来想攒够一万颗就去寻你……”雅雅抓起一把银豆，豆子突然化进茶盏，甜茶顿时泛起七彩光，茶香浓得化不开。
灶台的茶树苗突然发出巨响，树干裂开后弹出本银书，书页是无数银勺拼成的。“‘第一页：她走那天，苦情树哭了，甜汁全变苦了’”弘业念着书页上的字，手指蹭过“哭”字的凹痕——那分明是泪滴砸出来的。雅雅翻到最后一页，只见银勺拼成的字在发光：“‘最后页：她归这天，苦情树笑了，甜汁漫过茶池，够我们喝到白头’”。
“再煮一壶吧！”雅雅突然把银书放进茶壶，柴火“嘭”地爆出火星。这次煮出的茶是透明的，里面飘着无数银勺影，每把勺子都在轻叩，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弘业和雅雅同时端起茶盏，相碰时清响里掺着苦情树的甜香、桂花的清冽，还有十年光阴簌簌落下的声音。
“这茶……”雅雅抿了口，尝到前所未有的清甜，“像把下辈子的甜都煮进去了。”弘业突然笑起来，茶盏差点脱手：“傻丫头，我早说过吧！”他的指尖划过她唇瓣，茶勺的光痕在两人指尖流转，连成细密的光网。窗外的苦情树轻轻摇曳，新渗出的甜汁与茶香混在一起，在月光下织成最后一句诗，随着银勺轻叩的声响，飘进他们相扣的指缝。
茶盏里的透明甜茶突然泛起涟漪，映出五十年后的场景：老槐树下，白发苍苍的弘业正给雅雅刻勺，她捧着茶壶笑得满脸皱纹，壶嘴飘出的全是“茶未凉”的光。“你看！”雅雅指着茶盏，眼泪却笑着掉下来，“我们真的能喝到白头呢！”弘业握住她的手，龙凤勺在掌心发烫，烫得他眼眶也红了。
灶台的茶树苗突然长成大树，银勺色的花瓣落满屋子，每片花瓣上都刻着字：“早安”“茶热了”“今天想你”“回来啦”。雅雅和弘业相视而笑，同时把茶盏凑到唇边。苦情树在窗外沙沙作响，送来最后一缕甜香，与茶勺轻叩的、星星落进茶盏的声响交织在一起，正好谱成他们往后一辈子的甜茶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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