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业你看!”雅雅突然指着茶田埂边的石缝,银环草的根须正缠着枚生锈的铜扣,“这是不是你年轻时掉的那个?”她蹲下去抠铜扣,指甲缝里嵌进茶泥,弘业弯腰替她拨开额前的碎发,指腹蹭到她眉骨上沾着的银环草汁液。
“怕是哪个采茶姑娘掉的。”他把铜扣放进雅雅掌心,那枚扣子刻着半朵残花,“当年你往我斗笠里塞银环草,把我整顶帽子都染成甜的,害得我被茶农笑了三天。”雅雅捏着铜扣笑出褶子,眼角的纹路里落着茶花粉,像极了银环草开花时的细绒。
茶风突然转急,坛子里的银环哗啦作响,雅雅连忙按住坛盖:“慢点晃,再把‘吻痕’环晃掉了!”弘业抢在她前面抱起坛子,坛身刻着的三百六十五道环纹硌着他掌心——那是他们每年在银环草初芽时刻下的,最末道环上还凝着去年的甜汁,干成琥珀色的晶痂。
“听见没?”雅雅贴着坛壁听,“银环在说咱们坏话呢。”弘业把坛子放在石碾子上,坛口的银环正顺着坛身往下滚,在石板上砸出“叮”的脆响。远处茶农吆喝着收茶,竹筐碰撞的声音混着银环草的甜香,漫过整片茶田。
“昨儿新打的茶盏到了。”弘业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青釉茶盏上刻着缠枝银环纹,“窑工说这釉色像极了咱们茶田的晨雾。”雅雅接过茶盏对着光看,釉面下流动的银光像极了弘业年轻时给她别在发间的银环草,叶脉里凝着的甜汁仿佛下一秒就会滴在茶盏底。
“该给茶树苗浇水了。”雅雅拎起竹桶往茶田深处走,银环草的根须在她脚边缠成网,每踩一步都有甜汁从叶尖溅出来。弘业跟在后面撒茶籽,布袋口系着的银环随着他的步子晃悠,惊起几只停在草叶上的白翅蝶,翅膀上沾着的甜汁在阳光下晃成银环的形状。
“记得那年暴雨吗?”雅雅突然停下脚步,竹桶里的水晃出几滴,“你把斗笠扣在我头上,自己淋成落汤鸡,结果第二天就发烧了。”弘业把茶籽撒进的泥里,指尖蹭到泥土里埋着的银环——那是五年前他刻了一半的环,被茶根须裹成了螺旋状。
“我还把你最喜欢的青瓷碗打碎了。”他笑着用茶铲把泥土拍实,“你哭着说碗里还泡着给我退烧的银环草茶,结果转头就在灶台上发现你偷偷藏起来的新碗。”雅雅用竹勺舀水浇在茶苗上,水珠溅在弘业手背上,冲开他掌心被茶汁染绿的细纹。
“看!”雅雅指着茶树苗的分叉处,两枚并蒂的银环草芽正顶着露珠冒出来,“这是不是像极了咱们第一次在茶田见面时,你别在我辫子上的那对银环?”弘业蹲下来细看,芽尖的甜汁正凝成圆滴,映着他们交叠的影子,像极了坛子里那些碰在一起会响的银环。
“该回家做饭了。”弘业接过竹桶,桶底沉着几枚去年落下的银环,随着他的步子在水里晃出涟漪。雅雅摘了片银环草叶含在嘴里,甜汁顺着舌尖往下淌,忽然想起五十年前弘业第一次吻她时,嘴角也是这样的甜味,浓得化不开。
“今晚上吃银环草蒸蛋好不好?”她拽着弘业的袖子晃,茶汁在他袖口晕开块绿渍,“再煮壶甜茶,把坛子里的老银环泡进去,肯定比去年的还甜。”弘业低头看她,阳光从茶树叶隙漏下来,在她发间的银环上跳成碎光,那是他五十年前用第一笔卖茶钱打的环,如今环身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吻痕。
“先把铜扣洗干净。”弘业晃了晃手里的竹桶,水底的铜扣映着银环草的影子,“说不定是哪个姑娘掉的定情扣,咱们得挂在茶树上,等人家来寻。”雅雅接过铜扣在衣角蹭了蹭,残花图案被磨得更浅了,却露出底下模糊的刻痕——好像是个“雅”字。
“呀!”她突然叫出声,铜扣从指缝滑落,掉进竹桶里的银环堆里,“这是我年轻时丢的那个!你还记得吗?我把它缝在荷包上,结果采茶时掉进茶田了……”弘业弯腰去捞铜扣,手指碰到桶底的银环,冰凉的金属混着甜茶的温热,像极了五十年前他第一次牵她手时的触感。
茶田尽头的炊烟升起来了,安着银环风铃的竹楼在暮色里显出轮廓。雅雅把铜扣系在围裙上,跟着弘业往家走,脚边的银环草突然哗啦作响,又冒出棵新苗,叶尖挂着的甜汁滴在弘业的鞋面上,晕开块像银环一样的圆斑。
“明早该去镇上卖茶了。”弘业推开竹楼的木门,风铃上的银环撞出一串响,“把新打的茶盏也带上,说不定能遇上识货的人。”雅雅把竹桶里的银环倒进陶罐,坛口的铜扣滚到最上面,残花图案在烛火下显出温润的光泽。
“我去烧火。”雅雅钻进厨房,土灶里的火星溅出来,照亮墙上挂着的斗笠——那顶斗笠还留着五十年前的银环草香,斗笠沿上钉着的银环己经被烟火熏成黑色,却依然在晃动时发出轻微的响。弘业往灶里添了块干柴,火光映在他眼角的皱纹里,像极了茶田埂上那些被岁月磨圆的银环。
“甜茶煮好了!”雅雅端着茶盏出来,青釉杯壁上的银环纹浸在茶汤里,晃出细碎的光。弘业接过茶盏时,指尖碰到她掌心的旧银扣——那是他当年送她的定情物,如今扣身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全是他们这辈子吵过的架、说过的情话,还有每次刻银环时记下的日期。
“你听。”雅雅突然放下茶盏,坛子里的银环正随着夜风轻响,“是不是像咱们的孩子们在说话?”弘业把她圈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闻着她头发里混着的银环草香和烟火气:“是呢,他们在说下辈子的茶田该种多少银环草,好让咱们的茶盏永远泡着甜汁。”
窗外的月亮升起来了,银环草在月光下泛着银光,叶尖的甜汁凝成冰晶,像极了坛子里那些被岁月打磨得发亮的银环。雅雅拿起茶盏抿了口,甜茶滑过喉咙时,仿佛尝到了五十年前弘业嘴角的味道,比银环草的甜汁还浓,比下辈子的茶田还暖。
“弘业,”她把脸埋进他怀里,听着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下辈子你要是认不出我,我就拿银环砸你额头,砸出个跟这辈子一样的吻痕。”弘业笑着揉她的头发,指腹蹭过她耳后那颗浅褐色的痣——那是他刻在最末枚银环上的印记,说好了下辈子要凭着这个痣找到她。
茶田深处传来银环草拔节的轻响,又有新的银环从树根冒出来,环身上隐隐刻着两个交叠的名字。雅雅抬头看弘业,发现他眼角的皱纹里落满了月光,像极了当年他别在她发间的银环草,叶脉里凝着的甜汁,晃啊晃的,就晃过了整整五十年的光阴。
“该睡了。”弘业吹灭烛火,银环风铃在夜风里轻响,坛子里的银环也跟着应和。雅雅摸到枕头下的旧银扣,扣身还留着弘业掌心的温度,旁边是弘业放的新茶盏,釉面下的银环纹在黑暗里泛着微光,像极了他们交握的手背上,那些被岁月织成的新环。
竹楼外的银环草轻轻摇曳,叶尖的甜汁滴在石板上,砸出个小小的银环光斑。雅雅听见弘业在她耳边轻笑,热气拂过她耳垂:“听见没?银环在给咱们唱下辈子的谣曲呢。”她往他怀里缩了缩,鼻尖蹭到他衣襟上的茶渍,突然觉得这辈子的甜茶还没喝够,下辈子的银环,己经在茶田深处晃出了甜得发慌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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