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叶契约被撕裂的那个黄昏,蟋蟀罐里的硬币声仿佛也跟着哑了。
马名扬攥着粘好的叶子,指腹着裂缝处凸起的胶水,总觉得掌心的蝴蝶疤痕比往常更痒。
仙仙把麻花辫缠了又缠,铜钱耳环在暮色里晃出细碎的光,而静静只是反复核对成本表,眼镜片上的雾气蒙住了“度数+野心”的贴纸。
谁也没料到,这场关于雇人的争吵,不过是暴风雨前的蝉鸣。
三天后的清晨,陈金花踩着缝纫机哼着小调,突然听见楼下传来“哗啦”一声巨响。
她探出头,正看见马名扬呆立在三轮车旁,碎玻璃碴混着褐色液体在石板路上蜿蜒,像条垂死的蛇。
“盐水瓶!”
马名扬的声音比梧桐叶还发颤。
他蹲下身,捡起半截带豁口的玻璃瓶——那是他们装酸梅汤的容器,曾用它装着自制的“商业机密”跑遍整条弄堂。此刻瓶身的裂痕里还嵌着几粒冰糖,在晨光里闪着刺目的光。
消息比冰棍融化还快。
仙仙系着围裙冲来时,手里还攥着刚揉好的面团;静静抱着化学元素周期表,眼镜差点滑到鼻尖。
三人盯着满地狼藉,发现三轮车底下还压着张皱巴巴的纸——是他们连夜写的“冰棍改良计划书”,边角被酸梅汤泡得发皱。
“肯定是红姐的人干的!”
仙仙气得麻花辫都竖起来了,铜钱耳环“叮当”撞在门框上,“昨天她徒弟来买冰棍,眼神就不对劲!”
“别胡说。”
静静推了推眼镜,蹲下身捡起块较大的玻璃碎片,“裂口呈蜘蛛网状,受力点在瓶底,更像是高空坠落造成的……”她突然抬头,看见三楼王阿婆的窗台晃过个身影。
“王阿婆!”
马名扬扯着嗓子喊,歪戴的红领巾滑到了后脑勺,“您看见什么了吗?”
窗户吱呀打开,王阿婆探出半个身子,白发被风吹得乱蓬蓬:“哎呦!
今早我擦霉干菜坛子,手一滑……”她顿了顿,突然压低声音,“不过我瞅见有个戴墨镜的人在弄堂口转悠,看着不像好人!”
仙仙立刻挽起袖子:“走!找他算账去!”却被静静一把拉住。
她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本,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收支明细:“先别急,咱们库存的玻璃瓶只剩三个了,酸梅汤是夏季爆款,没容器就得停售……”她的笔尖停在“蟋蟀罐余额”那行,数字后面跟着个触目惊心的感叹号。
马名扬的算盘珠在口袋里滚来滚去。
他突然想起老张头说过“收破烂的眼里没有废物”,眼睛一亮:“用搪瓷杯!咱们去废品站淘些旧杯子,再让陈姨用缝纫机绣上‘星火麻香’的标志!”
“可搪瓷杯成本比盐水瓶高!”
静静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挡住了她的眼睛,“而且……”她的声音突然变小,“昨天红姐派人送来合作邀约,说愿意低价提供冰棍包装纸……”
“不行!”
仙仙和马名扬异口同声。
仙仙气得跺脚,面团从指缝里挤出来:“上次她还想挖咱们的配方!”
马名扬则把算盘拍在三轮车铁皮上,算珠蹦得老高:“宁可卖光蟋蟀罐里的硬币,也不跟竞争对手合作!”
然而现实比酸梅汤更酸。
当他们跑到废品站,发现所有搪瓷杯都被隔壁小学买走,说是要办手工课。
马名扬的算盘珠噼里啪啦乱响,算到最后额头沁出冷汗——按当前销量,三天后就得断货。
“要不……”仙仙咬着嘴唇,麻花辫绕了又绕,“就用红姐的包装纸?我保证在配方上动手脚,让他们永远学不会!”
“绝对不行!”
静静突然提高声音,圆框眼镜滑到鼻尖,“咱们的‘铁三角’原则是什么?宁可穷死,也不向对手低头!”
她掏出化学元素周期表,指着某个公式:“我研究出用糯米纸包裹冰棍的方法,虽然成本高些,但……”
“但咱们没钱!”
马名扬的声音带着哭腔。
他摸出梧桐叶契约,裂缝处的胶水己经泛黄,“当初说好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现在连个装酸梅汤的瓶子都找不着,还谈什么铁三角?”
争吵声惊动了弄堂里的街坊。
陈金花举着鸡毛掸子赶来,看见满地狼藉,突然笑了:“当年你爸修机器,零件撒了一地,急得首掉眼泪。我跟他说,零件乱了可以重拼,人心散了可就难咯。”
老张头推着废品车晃悠过来,车斗里的旧物叮当作响:“收破烂的有句老话——破锅自有破锅盖,缺了这瓣还有那瓣。”
他从车斗里翻出个锈迹斑斑的饼干铁盒,“这个能装酸梅汤不?”
仙仙眼睛一亮,突然拍手笑道:“我有主意了!咱们把铁盒改造成‘限量版’容器,顾客喝完酸梅汤可以拿铁盒换冰棍!”
她晃着铜钱耳环,“还能让王阿婆的孙子们当‘铁盒收集大使’,准保火!”
静静推了推眼镜,迅速掏出小本本计算:“虽然铁盒成本高,但能减少包装浪费,长期来看反而划算。不过……”她看向马名扬,“需要有人去国营商店赊些铁皮。”
马名扬摸了摸左手掌的蝴蝶疤痕,想起父亲说过“做生意要敢闯”。
他把算盘往肩上一扛,歪戴的红领巾迎风飘起:“我去!就说咱们的酸梅汤能治感冒,上次街道办主任喝完,喷嚏都少打了三个!”
说干就干。
陈金花用缝纫机给铁盒绣上“星火麻香”的标志,仙仙带着王阿婆的孙子们挨家挨户宣传,静静则躲在屋里研究糯米纸配方。
马名扬跑了三趟国营商店,终于用半张火锅秘方(当然是假的)换到了铁皮。
然而,真正的危机在两天后爆发。
当他们推着改造后的三轮车出门,发现整条街的冰棍摊都换上了“麻香酸梅汤”的招牌,包装纸上印着跟他们一模一样的“星火麻香”字样。
“红姐!”
仙仙气得浑身发抖,麻花辫都炸开了,“肯定是她偷了咱们的创意!”
马名扬的算盘珠拨得飞快,算到最后脸色发白:“咱们的定价是五毛,她卖三毛,根本没法竞争!”
“别急。”
静静突然蹲下,捡起地上一张包装纸,“你们看,她的配方里没有花椒,用的是八角替代,味道肯定不对。”
她推了推眼镜,镜片闪过一道光,“而且……”她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瓶,“我改良了糯米纸,现在冰棍能多撑十分钟不化。”
仙仙眼睛一亮:“咱们搞试吃!让顾客盲测,谁输谁把招牌倒着挂!”
说罢,三人组立刻行动。
马名扬支起小桌,用算盘当计数器;仙仙系上红围裙,铜钱耳环晃得更欢;静静则把化学元素周期表贴在冰棍箱上,活像个科研人员。
试吃现场热闹非凡。
王阿婆带着弄堂情报队坐镇,老张头举着“收破烂的都认证”的牌子吆喝,就连喇叭裤阿飞都跑来当临时推销员,甩头时鬓角画出的“S”形迷倒一片小姑娘。
“来来来!尝尝正宗的麻香酸梅汤!”
仙仙舀起一勺,故意大声说,“咱们的酸梅汤用的是西川汉源花椒,熬煮七遍,香得能把隔壁小孩馋哭!”
红姐的人也不甘示弱,举着喇叭喊道:“三毛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然而,胜负很快分晓。
当顾客尝过两种酸梅汤,纷纷皱起眉头:“不对不对,还是星火麻香的够味,麻得过瘾!”
红姐黑着脸来了。
她盯着三人组,突然笑了:“小鬼头们有点本事。不过……”她掏出张纸,“我这里有批积压的冰棍棍,便宜卖给你们,算是交个朋友?”
马名扬警惕地摸着算盘:“什么条件?”
“简单。”
红姐晃了晃手里的镀金鸡毛掸子,“让静静帮我改良配方,我保证不再模仿你们。”
静静推了推眼镜:“可以,但配方必须三方共同持有,还要签保密协议。”
仙仙突然掏出梧桐叶契约:“用这个当合同!”
她晃着叶子,裂缝处的胶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上次撕裂过,现在粘得更牢了!”
红姐看着契约,突然叹了口气:“当年我和你爸……罢了,就按你们说的办。”
这场“盐水瓶引发的危机”最终以合作告终。
三人组用铁盒和糯米纸打造的“限量版冰棍”大获成功,红姐的改良配方也让她的生意起死回生。
而那片梧桐叶契约,被郑重地贴在三轮车挡风玻璃上,裂缝处的麻花辫图案,成了最独特的标志。
某天傍晚,马名扬摸着左手掌的蝴蝶疤痕,突然说:“我爸说过,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
“铁三角!”
仙仙和静静异口同声。
蟋蟀罐里的硬币叮当作响,仿佛在为这句话伴奏。
梧桐树下,三个身影凑在一起,商量着下次要推出的新品——这次,他们打算用红姐的镀金鸡毛掸子当搅拌棒,熬一锅谁都没喝过的“江湖奇味冰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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