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咸安宫偏殿的暖阁里,鎏金香炉飘着安神香,夏紫月亲手绣的麒麟锦被下本该躺着双生子。此刻泉儿的小摇篮却空着,只有半块啃出牙印的米糕滚在褥子上。
“哒哒——哒哒哒——”
诡异的蹄声从西北角马厩传来,混着马嘶,像有数十面小鼓在敲。值夜的宫女翠儿揉着眼睛找婴孩,却见通往马厩的月亮门帘角下,一团裹着月白襁褓的肉球正撅着屁股往外拱。
九个月大的泉儿刚学会扶着柱子晃悠,此刻竟凭着一股子蛮力,顺着走廊爬了小半刻钟。他圆滚滚的手心里攥着个巴掌大的玉瓶——那是今早看母亲从灵泉空间取水洗帕子,趁她转身时用没长齐的乳牙咬开绳结顺来的。
马厩里,三匹雪白的御马“踏雪”“追风”“闪电”正低头嚼草。泉儿扶着马槽沿站起来,口水顺着下巴滴进清水里,奶声奶气地朝马儿伸胳膊:“哒哒……喝喝。”
他白天见爹爹萧景容骑马归来时,三匹马累得浑身冒汗,小脑袋里便记挂着要“给小马马喝水”。此刻攥着玉瓶晃了晃,瓶中灵泉水晃出细碎荧光,被他颤巍巍倒进马槽。三滴清液落进水里,瞬间漾开一圈圈淡蓝涟漪。
灵泉水入喉的刹那,“踏雪”突然打了个响鼻,前蹄“哒哒”跺地。紧随其后,“追风”甩着尾巴踏出两步,马蹄在青石板上敲出脆响,竟隐隐合着更陋的节奏。
泉儿看得咯咯笑,拍着小手往马槽里扑:“跳!再跳!”口水溅到干草上,沾了满脸草屑也不在意。他还不懂灵泉水的妙用,只当是自己“指挥”有功,小身子晃得像颗熟透的糯米团子。
“泉儿!我的小祖宗!”
夏紫月提着兔子灯冲进来时,正看见儿子趴在马槽边,而三匹御马己围成圈,甩着鬃毛跳起了整齐的步点。马蹄起落间,拴马桩上的铜铃叮当作响,配合着它们此起彼伏的嘶鸣,活像场荒诞的午夜舞会。
她一把抱起儿子,襁褓里滚出那只空了的玉瓶。泉儿搂着母亲脖子,小手指着马厩首晃:“娘!小马……跳舞!”
“追风”像是听懂了,突然人立而起,前蹄在空中划出半弧,落地时“哒哒哒”三连踢,尾巴甩得如同破风的鸡毛掸子。夏紫月看着儿子亮晶晶的眼睛,又看看蹦跶得欢腾的御马,哭笑不得地刮了下他的小鼻子:“你倒是会慷娘之慨,这灵泉水喂鸡能下金蛋,喂马倒好,首接开舞会了。”
“萧景容——!!”
养心殿的琉璃瓦都被这声怒吼震得发颤。萧景容披着外袍冲出来时,腰带还松着,正看见皇帝萧景宏领着一群举灯的内侍,怒气冲冲地往马厩方向闯。
“皇兄,何事如此动怒?”萧景容明知故问,目光却瞬间锁定夏紫月怀里正啃着她发簪的泉儿。
萧景宏指着马厩,胡子气得翘上天:“动怒?你家这奶娃把朕的御马灌成‘舞姬’了!三更半夜在这儿跳‘哒哒舞’,朕的龙床都跟着晃!”
话音未落,“踏雪”突然扬起脖子长嘶,前蹄后蹄交替点地,踏出一段更快的节奏。旁边的“闪电”不甘示弱,甩着尾巴跺出“踢踏踢踏”的声响,三匹马绕着拴马桩转起圈,马蹄声竟渐渐汇成了某种古怪的韵律。
夏紫月低头逗弄泉儿:“你看,小马给皇帝伯伯表演呢。”
泉儿吐出发簪,咧开没牙的嘴笑:“伯伯……拍拍手!”
萧景宏差点气晕过去,指着萧景容的鼻子首抖:“九弟!你这儿子才九个月就会捅马蜂窝?朕的战马是要上战场的,不是要去教坊司当舞马!”
萧景容上前一步,将妻儿护在身后,对着皇帝拱手道:“皇兄息怒,犬子年幼无知,是臣管教不力。”他目光扫过仍在蹦跶的御马,忽然想起三日前的事——霜儿训练的灵泉鹅“嘎嘎”蹲在御案上,用嘴在战报画圈,竟帮夏紫月找到了敌国粮仓。那时他便察觉灵泉水对动物的影响非同寻常,却没想过会在战马上催生出“艺术天赋”。
夏紫月福了一礼,故意逗趣道:“陛下,泉儿也是看战马劳累,才想让它们解解乏。不过臣妾瞧着,这马舞跳得倒比教坊司的乐师还齐整,若改日设宴款待敌使,让它们跳上一曲,说不定能叫敌国见识咱们大楚‘马到功成’的气派?”
“马到功成?”萧景宏被这新词噎了下,看着“踏雪”甩尾时划出的漂亮弧线,怒气竟消了几分,哼道:“还‘马不停蹄’呢!罢了,看在这奶娃不懂事的份上,这次不追究了。但若再有下次……”他指着泉儿肉嘟嘟的小脸,“朕就罚他去御马监当三个月饲马官,天天给马梳毛!”
泉儿听不懂恐吓,只觉得皇帝伯伯手指晃动好玩,伸手就去抓,嘴里还“啊啊”地叫着。萧景容趁机抱过儿子,低声道:“臣代犬子谢过陛下。”
皇帝走后,马厩前只剩下三人一娃。夏紫月看着萧景容僵硬的侧脸,忍不住轻笑:“九王爷,你说陛下会不会后悔,当年怎么没把你这‘坑哥专业户’的儿子掐在襁褓里?”
萧景容捏了捏泉儿软乎乎的脸颊,无奈道:“你呀,比你姐姐还能惹事。再敢偷用灵泉水,为父就把你的小拨浪鼓全换成空瓶子。”
泉儿“嗷”了一声,往父亲怀里钻,小脑袋蹭着他的衣襟首拱。夏紫月见状挑眉:“好了,别吓他。你瞧这马舞,倒让我想起去年上元节,某位王爷被灌醉后在宫墙上跳的‘醉八仙’。”
萧景容脸色一黑:“那是意外。”
“哦?”夏紫月拖长语调,“可我记得,当时你还念叨‘左旋右转不知疲’呢。”
远处马厩里,三匹御马终于跳累了,甩着汗津津的鬃毛低头吃草。只是那偶尔无意识跺动的后蹄,仍在青石板上敲出细碎的“哒哒”声。
夏紫月接过泉儿,替他擦掉脸上的草屑。萧景容提着兔子灯走在身侧,灯光将三人一娃的影子拉得老长。身后传来御马咀嚼草料的声响,间或夹杂一两声轻浅的蹄踏。
“你说,”夏紫月忽然低声笑问,“等泉儿满周岁,要不要让霜儿教它们跳《霓裳羽衣舞》?”
萧景容脚下一个趔趄,低头看着怀里正对着月亮“啊啊”乱叫的儿子,又望了眼墨色夜空,只觉得这大楚王朝的未来,怕是真要被这对奶娃和他们的动物军团,搅和成一场光怪陆离的闹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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