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没有让林如海久等,很快就让高福泉宣他进去。
御书房内除了皇帝,还有二皇子和内阁大学士沈弥。
林如海先行了跪拜大礼,口呼“陛下万岁”,皇帝和颜悦色地道:“爱卿平身,一路辛苦了。”
林如海连忙回道:“陛恤,路上顺风行船,臣未曾吃苦。”
而后又向二皇子和沈弥拱手致礼。
皇帝吩咐高福泉,“给林爱卿搬个椅子过来。”
这是要叙些闲话的意思了。
高福泉动作麻利,在沈弥下首处加了把红木椅子,林如海谢恩后端正坐下。
太上皇当年西下江南,皇帝曾随行过一次,对运河两岸的景色和江南的风土人情,几乎都没有印象了。
他随意地问了几句盐政上的事,林如海两世加起来,做了十多年的巡盐御史了,一切事务都己牢记于心,回答地从容流畅。
皇帝赞许地点点头,“若是天下臣工都能像如海这般,朕能少操一半的心。”
沈弥和林如海来往不多,对他在任上的事都是从皇帝这里听来的,因而是头一回真正了解,林如海这个巡盐御史有多么尽职尽责。
不禁对便宜外甥多了几分欣赏,拍了拍林如海的肩膀,笑道:“陛下如此夸赞他,老臣也觉得与有荣焉了。”
皇帝深觉好笑,“你骄傲什么?如海又没吃过你家的饭,也不曾受过你的提携。你这个舅舅当得真轻松。”
沈弥的手僵在林如海肩上,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他险些尴尬得老脸一红。
林如海忍笑替他解围,“沈舅舅是陛下的肱骨之臣,陛下看在舅舅的面子上,特命锦衣卫保护臣,真论起来,还是臣沾了舅舅的光。”
那时候林如海向皇帝求助,沈弥亦知内情,连忙澄清,“如海啊,我确实啥也没做,那是陆指挥使向陛下提的建议。”
这下连静坐着充当晚辈的二皇子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御书房内的气氛轻松融洽,林如海紧绷的心神终于放松下来。
毕竟时隔多年未见,他又刚做了一件超出本分的事儿,需知君心难测,他不敢确定皇帝对他的态度。
皇帝浑然不知,又问了些林家回京途中的景色,和扬州的风俗,眼中浮现出怀念又向往的情绪。
作为一国之君,皇帝却轻易不能离京,恐怕终此一生,也无法真正了解座下江山的壮丽秀美。
叙过闲话,皇帝提起正事,“如海多年来呕心沥血,于国于民皆有大功,朕都记在心里。如今六部尚书没有空缺,朕让你先任户部左侍郎一职,你看如何?”
其实皇帝原先想过把林家的爵位重新赏赐给林如海,后来之所以改变想法,是因为他打算削爵。
倘若这时候林家得了爵位,日后难免会被西王八公揪着不放,且林如海还有个荣国公府那样的姻亲。
沈弥悄然望了一眼林如海,他听出了皇帝的未尽之意。
再过二三年,户部尚书蔡敬便会入阁,届时林如海就会顺理成章地接管户部。
将来少不得也要入阁。
这是皇恩浩荡,沈弥担心林如海拎不清,毕竟以他的功劳,首接晋升为一部尚书也不为过。
林如海有着前世的记忆,怎会不知蔡敬两年后便会入阁?
稍一思忖,便知皇帝的用意了。
他心里自然是欢喜的,官位越高,越能保护好家人。
林如海定了定神,谢恩道:“陛下赏识,臣定然竭尽全力,以报皇恩。”
皇帝笑了,“你这会儿谢恩为时尚早,等会儿一起吧。”
林如海露出不解的神情。
皇帝缓缓道:“你呈递上来的防疫策论,朕让太医院拿去看了,他们都觉得甚好,朕就让人八百里加急送到灾区。”
提起这个,皇帝龙颜大悦,眼底浮动着藏不住的笑意,“户部赈灾的官员回京后,说流民虽多,却没有出现大规模的瘟疫,他们比往年少费了许多功夫不说,节省的银两至少有一二十万。”
没有人会嫌弃,钱花得少省得多,皇帝更是如此,每年的官员俸禄、军饷粮草、六部各项开支,等等等等,不尽其数,而国库里银钱的来源就只有固定几项,而且极不稳定,天灾人祸之年,收的少了,还得拿出许多去赈灾、安抚百姓。
省下的每一笔钱财都至关重要啊。
而且控制住了瘟疫,就能少死许多百姓,这不仅是功劳,还是莫大的功德。
将来史书上,拿皇帝在位期间瘟疫横生、死伤众多,来攻讦皇帝得位不正,或天命不授的人也会因此减少许多。
林如海见皇帝不仅不恼他越俎代庖,还要因此赏赐于他,心中颇感宽慰。
有此明君当政,何愁天下不能承平?
他起身恭敬道:“臣所做的这件事,实属僭越,陛下不怪罪于臣便是恩赐了,臣不敢得陇望蜀。”
皇帝指了指林如海,看向沈弥,笑道:“你没有告诉过他,朕不是那等是非不分的人么?”
沈弥捋着胡须,为自己辩解,“臣认识如海的时间还没有陛下早呢。”
意思是你们君臣之间的事儿,他再也不胡乱插足了。
皇帝摇摇头,让林如海坐下,才道:“这样吧,朕下旨让你的儿子去国子监读书,如何?”
这也是皇帝早就想好的,本朝国子监入学条件极为苛刻,一等伯及以上的有爵人家才有一个名额。
寻常官员子弟则需皇帝金口玉言、或十五岁之前得中秀才者方可入学。
入学以后并非就高枕无忧了,国子监每年春、秋两次考核,成绩不通过者,当即退学,之后再想入学也得考试通过后才行。
且若是学生嚣张跋扈、仗势欺人,也会被勒令退学。
林如海也曾在国子监就读过,自然了解其中规矩。
他连忙替儿子谢恩。以林暄的资质和如今的学业进度,十五岁之前考中秀才不是难事,倒不必谦逊地表示林暄不配进国子监读书。
不过更让林如海在意的是,仔细想想皇帝的两个赏赐,一座仅比侯府规制小了十之一二的府邸、一个国子监就读名额。
分明就是有意将林家的爵位赐还于他,却碍于某种原因放弃了。
那个原因并不难猜,以西王八公为首的勋贵世家,早就成为朝廷最大的蛀虫,皇帝意图削弱他们的势力、打压他们的气焰, 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林如海能想到的,沈弥也想到了,他微微垂下头,眼底闪过暗芒。
朝野上下要开始热闹起来了。
皇帝抿了口茶,闲适地靠在御座上,吩咐林如海自己拟旨,“这事儿爱卿当年是做熟了的,如今没有忘记吧?”
林如海高中探花后,在翰林院任职不足两年,就被提拔为御前行走,他写得一手好字,没少替皇帝书写圣旨,甚至还批改过一些无关紧要的奏折。
他微微一笑,“臣虽手生了,不过前不久才接了圣旨,倒是又唤回了些印象。”
“行,”皇帝点头,开了句玩笑,“你仔细些,不许暗中给自己多加了赏赐。写完朕可是会看的。”
毕竟要玉玺盖章后,圣旨才会生效。
林如海笑说“不敢”,走到案前挽袖研墨,随即手起笔落,一挥而就。
这一番动作实在赏心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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