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三月期限将满,王夫人不得不开了库房,取出八万两银票,命陪房吴兴家的送到林府。
贾敏收了钱,吴兴家的就说:“烦请姑太太销了欠条。”
她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和王夫人有五六分相似。
贾敏很痛快地把欠条撕了,抬眼问她:“你家娘娘的禁足可解了?”
吴兴家的低着头,一声儿也不言语。
原本贾元春的禁足上个月便该解了,宫里却没有传出一丝动静,连上门打秋风的太监都不见了。
王夫人着急上火,她们这几个陪房也没少吃挂落。
听贾敏故意问起此事,吴兴家的敢怒不敢言。
贾敏笑了笑,挥手让她回去了。
贾元春用王夫人的钱算计黛玉,她就让王夫人破财。
虽然八万两不是个大数目,至少让贾敏小小地出了口气。
七月流火,天气最是炎热,人心也难免烦躁。
吴兴家的转述了贾敏的话,王夫人登时竖起了眉毛。
金钏儿适时端来一碗降火茶,王夫人横了她一眼,终究还是喝下去了。
否则嘴角边又得再冒出几个燎泡。
王夫人迫切地想知道贾元春的消息。
然而一首等到贾母寿辰在即,贾元春仍未派人传来只言片语。
更令她心烦的是,王熙凤像转性了似的,彻底撒手不管荣国府里的事了,只说身子不适不能操劳。
每天去荣庆堂给贾母请安过后,就回去歇着了。
而王夫人又要盘账发放月例银子,又要操办贾母的寿宴,还要预备亲朋好友的中秋节礼。
她本就不擅长管家理事,每天忙得焦头烂额,却是顾头不顾尾的。
无奈之下,她亲自去找王熙凤商议,让王熙凤好歹帮她撑过了这一阵。
王夫人撂下茶碗,从后房门出来,转过一道粉油大影壁,便到了王熙凤的住所。
一个小丫头远远地瞧见了她,连忙跑去向王熙凤禀报。
一时,平儿疾步出门相迎,施礼道:“我家奶奶身子不爽,不能亲自来迎,请太太莫怪。”
“我瞧瞧她。”王夫人摆手,越过平儿,领着周瑞家的、金钏儿等人进了屋内。
只见王熙凤歪在榻上,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一旁地上的冰盆里几乎全是水。
王夫人尴尬地咳了一声。她为了给王熙凤一点教训,特意命人减少了王熙凤院里用冰的份例。
没想到王熙凤从不声张,默默忍了下来,以至于王夫人自己都忘了此事。
她正要发作平儿,王熙凤就费力地撑起身子,对她笑了笑,“姑妈来了,恕我病重,实在起不来,咳咳。”
素日爱俏的人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家常衣裳,头发随意地挽着,嘴唇惨白,额上还在冒冷汗。
王夫人有一车子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她拍了拍王熙凤的手,叹气,“你好好养着吧,倘若缺钱缺药了,尽管让人找我。”
王熙凤感激地应下,“劳姑妈挂心了。”说着红了眼眶,语带哽咽,“我这病怕是好不了了,我们二爷……有了新人就巴不得我早点死了。”
王夫人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安慰道:“你千万别这么想,你是琏儿明媒正娶的妻子,任他有再多狐媚子也越不过你去。你就大度些,把人接回来放到眼皮子底下,她们翻不出什么浪来。”
闻言,王熙凤的眼中迸发出一丝光彩,紧紧抓住了王夫人的手,“求姑妈教我。”
王夫人只想让王熙凤快些打起精神,然后任由她差遣,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是管家奶奶,姨娘不过是个玩意儿,她们进了府,吃穿用度不都是你说了算?即便是怀了身子,也未必生得下来,需知女子怀孕期间这补品吃少了或吃多了,都可能难产,运气差的就一尸两命了。”
说罢,见王熙凤沉思不语,王夫人又叮嘱了几句,便说要去看老太太,让王熙凤歇着。
等她走远了,王熙凤洗掉脸上的脂粉,露出一张挂着冷笑的芙蓉面来。
王熙凤从前觉得王夫人是个糊涂的,连赵姨娘那种只会撒泼哭闹的蠢货都制不住,任由她生下一子一女。
今日方看明白了,王夫人比她聪明十倍不止,用一个惹人厌烦的赵姨娘,换来贤惠仁慈的好名声。
而稍微有些手段的周姨娘,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大热天的,王熙凤突然打了个寒颤。
却说王夫人到了荣庆堂,问贾母想吃什么点心、想听什么戏,她提前让人准备着。
贾母神色恹恹的,才刚听了南安太妃的死讯,不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这会子又听说要做生日,再想到自己的年纪,就更提不起兴致了,“横竖就那几样,你比照往年的旧例去办吧。”
王夫人恭敬道:“是,老太太可还有别的吩咐?”
贾母的眼神飘向远处,踟蹰了片刻,才说:“别忘了给咱们家的老亲戚都送一份帖子。南安太妃没了,你派人送一份奠仪过去。”
王夫人都应下了,劝慰贾母道:“南安太妃走得还算体面,老太太莫要太过伤心,保重身子要紧。”
南安王府成年男丁全部斩首示众了,其他人皆贬入奴籍。因南安太妃年纪大了,皇帝格外开恩,只将她的诰命褫夺了。
但南安太妃亲眼看着儿孙们被砍头,如何承受得住?
很快就一病不起,撒手人寰了。
贾母垂眸不语。荣国府里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南安王府获罪对他们意味着什么。
她哪里有心思过生日?不过是找个由头让府里热闹一些罢了。
及至七月二十八日,荣国府中悬灯结彩,鼓乐齐鸣,大门洞开,宾客盈门。
贾赦、贾政、贾珍、贾琏在荣国府外院招待北静王、永昌驸马、乐善郡王等有爵世交,众人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悲伤。
贾宝玉素与水溶交好,故而今日也在前院。
觥筹交错间,水溶问贾宝玉近日读了何书、又作了新诗没有。
水溶年未弱冠,形容秀美,气度温和,贾政却不敢怠慢了他,见贾宝玉支支吾吾答不上来的样子,喝斥道:“孽障,你每天都在学堂干什么!”
他哪里知道贾宝玉吩咐小厮在外面放风,自己在里面与同窗厮混。
后来渐渐地有些力不从心,又不敢告诉贾母、王夫人,便悄悄到外面的医馆诊治,大夫说他长时间纵情恣欲,身子亏损了。
他被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不敢再吃贾母命人熬的汤药,去了学堂亦是魂不守舍,苦捱日子而己。
这会儿听贾政怒喝,贾宝玉连忙绞尽脑汁作了一首诗,试图蒙混过去。
贾政碍于有外人在场,暂且没有与他计较。
北静王目光微闪,笑着与贾琏碰杯,揭过了这一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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