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清晨，海风裹着咸涩的气息灌进渔村小屋，彭兆林正蹲在灶台前生火，火苗"噼啪"窜起时，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林小山揉着眼睛探出头，发梢还翘着几缕乱毛："叔叔，今天真的去看海吗？"
"当然。"彭兆林转头笑了笑，往锅里舀了勺白粥，"等陈叔叔巡逻完就出发。"他瞥见女孩手腕上褪色的红绳，那是父亲出事前系上的平安结，"把外套带上，海边风大。"
林小山突然凑近灶台，手指戳了戳锅边的焦痕："叔叔，你做饭还是这么难吃。"她踮脚从碗柜里拿出糖罐，"爸爸说过，放半勺糖就不苦了。"
彭兆林的动作顿了顿。记忆里的堂弟总爱穿着警服下厨，袖口沾着油星却笑得爽朗。他舀起半勺糖撒进粥里，看白糖在热气中慢慢融化："小山，你还记得爸爸的样子吗？"
"当然记得！"女孩眼睛发亮，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照片，"他穿警服可帅了，每次抓坏人回来都会给我带贝壳！"她突然垂下头，声音轻得像海风，"可是贝壳都碎了......"
彭兆林伸手将女孩揽进怀里，粗糙的手掌轻轻拍着她后背。灶火映得两人影子在墙上摇晃，恍惚间仿佛回到十年前，堂弟抱着襁褓中的小山，满脸骄傲地说："哥，我当爸爸了。"
"叔叔，人为什么会死呢？"林小山突然抬起头，睫毛上还沾着泪珠，"老师说人会变成星星，爸爸现在在天上看着我吗？"
"在的。"彭兆林指着窗外初升的太阳，"你看每天早上的太阳，就是爸爸在跟你说早安。"他从口袋里摸出枚崭新的贝壳，边缘打磨得圆润光滑，"这是叔叔在集市上买的，喜欢吗？"
林小山眼睛瞬间亮起来，小心翼翼接过贝壳贴在耳边。海浪的声音从贝壳深处传来，像是遥远的呼唤。她突然把贝壳举到彭兆林耳边："叔叔听！是爸爸在说话！"
正说着，木门被推开，陈警官带着一身海风闯进来："都准备好了？"他晃了晃手里的渔网，"今天带小山去赶海，抓螃蟹！"
林小山欢呼一声扑过去，红绳在手腕上晃出残影。三人沿着布满青苔的石阶往下走，远处的海面渐渐掀开薄雾，粼粼波光像撒了满海的碎钻。
"哇！"林小山突然停住脚步，赤着脚踩进沙滩。潮水刚刚退去，沙滩上留下密密麻麻的小螃蟹，见有人来立刻钻进沙洞。她蹲下身用树枝戳着沙面："小螃蟹快出来！我不会抓你们的！"
彭兆林和陈警官相视一笑，蹲在她两侧。陈警官悄悄往她脚边放了只小螃蟹，林小山吓得跳起来："呀！它夹我！"随即又蹲下来，眼睛弯成月牙，"不过它的钳子好小，像在给我挠痒痒。"
"来，教你怎么抓。"彭兆林握住她的手，轻轻翻开礁石。底下藏着只巴掌大的螃蟹，挥舞着钳子张牙舞爪。林小山屏住呼吸，学着叔叔的样子用两根手指捏住螃蟹后背，"抓到了！抓到了！"她兴奋地转头，发梢沾着沙粒，"叔叔快看！"
陈警官举起相机按下快门，将这一幕定格。照片里，女孩笑得灿烂，腕间的红绳与湛蓝的海水相映成趣。彭兆林望着侄女的笑脸，突然想起堂弟在遗信里写的："如果我回不来，替我带小山看一次海。"
正午的太阳爬上头顶时，三人坐在礁石上吃午饭。林小山啃着彭兆林烤焦的鱼，却吃得格外香甜。她突然从背包里掏出个信封："叔叔，这是我写给爸爸的信。"
彭兆林接过泛黄的信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爸爸，我学会骑自行车了，叔叔教我游泳，陈叔叔送我书包......"字迹到后面变得模糊，显然被泪水晕染过。
"可以把信送给爸爸吗？"林小山指着海面，"我听说把信装进瓶子，大海会帮忙送到天上。"
彭兆林喉头发紧，转头看向陈警官。两人默默找来玻璃瓶，将信小心塞进去，又捡了片贝壳放在里面。林小山踮脚将瓶子放进海里，看它随着波浪越飘越远："爸爸，我们很想你。"
夕阳西下时，三人往回走。林小山走在中间，一手牵着彭兆林，一手牵着陈警官。红绳在三人腕间晃荡，像条无形的纽带。路过渔村祠堂时，林小山突然停住脚步："叔叔，能进去看看吗？"
祠堂里供奉着村里逝去的英烈，林小山父亲的照片摆在显眼位置。她走上前，从口袋里掏出今天捡到的贝壳，轻轻放在照片前："爸爸，我来看你了。"她转身指着彭兆林和陈警官，"他们对我很好，就像你说的，我们是一家人。"
彭兆林望着照片里年轻的堂弟，想起这些年的点点滴滴。当初接手照顾小山时，他不过是个粗粝的渔民，连扎辫子都学了半个月。可看着女孩从怯生生的幼童长成开朗的少女，他终于明白，血缘不是亲情的唯一纽带。
"叔叔，以后我们每年都来海边好不好？"回村的路上，林小山突然说，"我想把每年的故事都告诉爸爸。"
"好。"彭兆林揉了揉她的头，"以后每年的夏天，叔叔都陪你来看海。"
夜色渐深，林小山在熟睡中露出微笑。彭兆林坐在床边，借着月光看她手腕上的红绳。那根红绳经过岁月磨损，颜色己经黯淡，却始终牢牢系在她腕间，就像从未缺席的爱。
第二天清晨，林小山在床头发现张纸条，是彭兆林的字迹："小山，叔叔去镇上给你买学习用品，中午回来。"她攥着纸条跑出门，却在村口遇见神色匆匆的陈警官。
"小山，你叔叔出事了！"陈警官脸色凝重，"他在码头发现有人走私，追上去的时候......"
林小山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纸条从手中飘落。她转身朝着码头跑去，海风卷起她的头发，腕间的红绳剧烈晃动。远远地，她看见彭兆林躺在地上，手里还紧紧攥着个黑色塑料袋。
"叔叔！"林小山扑过去，眼泪砸在彭兆林脸上，"你醒醒！"
彭兆林缓缓睁开眼，费力地扯出个笑容："小山......别怕......"他颤抖着打开塑料袋，里面是个精致的贝壳风铃，"本来想给你个惊喜......"
陈警官蹲下来检查伤口，松了口气："只是撞伤，没有大碍。"
林小山破涕为笑，紧紧抱住彭兆林。海风掠过耳畔，贝壳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远方的回应。她突然解下腕间的红绳，仔细系在彭兆林手腕上："这次换我保护叔叔。"
彭兆林将女孩搂进怀里，望着远处的大海。潮水涨了又退，浪花永不停歇地拍打着岸边，就像生命的延续，生生不息。他知道，无论未来遇到什么，这根红绳都会将他们紧紧相连，成为最温暖的羁绊。
夕阳再次染红海面时，林小山站在礁石上，看着彭兆林和陈警官修补渔网。她手腕上的红绳己经系在了叔叔腕间，而自己的新红绳上，多了颗闪亮的贝壳。
"叔叔！"她突然喊道，"等我长大了，也要当警察！"
彭兆林抬头，海风掀起他的衣角："好！叔叔等你穿上警服的那天！"
暮色中，三人的影子在沙滩上拉得很长。红绳在腕间晃出温暖的光晕，就像那些逝去的人从未离开，化作最温柔的守护，永远系住这来之不易的团圆。海浪声里，林小山轻轻哼起父亲教她的歌，歌声随着晚风飘向远方，飘向永恒的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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