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染乾清宫
痛。
像是千万根细针同时扎进骨髓，魂魄被强行揉进一具残破躯壳，每一寸肌理都在发出撕裂般的哀鸣。姜璃在混沌中挣开眼，明黄帷帐上绣着的五爪金龙在瞳孔里晃成一片流金，龙涎香混着血腥气钻入鼻腔，激得她喉头一甜，险些呕出。
“琉璃！还愣着作甚？还不快来扶张公公！”
尖利的女声划破殿内死寂，姜璃循声望去，见梳双丫髻的小宫女指着她脚下，脸上血色尽褪。她下意识垂眸，瞳孔陡然收缩——
金砖地上仰躺着个中年男子，身着紫色蟒纹太监服，七窍渗出的黑血在地面洇开，状若墨色牡丹。他右手蜷曲如鹰爪，指甲缝里卡着些微异样的粉末。
“张公公？”姜璃嗓音沙哑，脑中轰然炸响——原主名唤琉璃，是乾清宫末等洒扫宫女，因冲撞掌印太监李忠全被罚在此当值。而这暴毙的，竟是乾清宫副总管张诚。
半个时辰前，她还在验尸房分析一桩毒杀案，下一刻实验室爆炸，再睁眼便成了这深宫孤魂。
“还不赶紧！”小宫女急得跺脚，“若让李总管知晓咱们伺候不周，都得去慎刑司挨板子！”
姜璃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记忆碎片。她蹲下身假意搀扶，指尖却快如闪电探向张诚颈侧——脉息全无。再凑至口鼻，一缕极淡的苦杏仁味若有似无，正是她在现代验尸时最熟悉的毒杀征兆。
“休得碰他！”年长宫女厉声喝止，“张公公好端端怎会……速去禀报李总管！”
太监们慌忙跑向偏殿，姜璃趁机用指甲刮过张诚指缝，将沾到的淡黄色粉末藏入袖中。这触感、这气味……分明是氰化物中毒！可在这闭关锁国的康熙朝，怎会有此物？
“都围在此作甚？”
冷冽声线如冰锥刺破嘈杂，人群自动分开。掌印太监李忠全身着杏黄常服踏入门来，面色阴沉如铁。他扫过张诚的尸体，眼底惊惶一闪而逝，随即厉声问：“张公公如何暴毙？”
“回李总管，”年长宫女颤声回话，“我等不知，只见张公公突然捂胸倒地……”
李忠全的目光如刀，最终落在姜璃身上：“你是何宫宫女？为何离张公公如此之近？”
姜璃垂下眼帘，用原主怯懦的声线回道：“奴婢……是洒扫处的琉璃，前来收拾。”
“洒扫处？”李忠全冷哼，“张公公暴毙，你却守在近旁，可是你下的毒手？”
“奴婢不敢！”姜璃猛地抬头，迎上那审视的目光，“张公公倒地时奴婢恰在近前，只想搀扶，并未动手。只是……奴婢闻到张公公口鼻间有怪味。”
“怪味？”李忠全皱眉，“是何味道？”
“似……苦杏仁味。”
此言一出，周遭宫女太监窃窃私语，看向姜璃的目光多了几分惊惧。李忠全脸色骤变，扬声道：“将张公公尸身抬至偏殿！所有人不得离开乾清宫，咱家要细细盘问！再去请陈太医！”
姜璃混在人堆里，心却沉至谷底。苦杏仁味是氰化物中毒的铁证，而李忠全的反应却似想掩盖什么。张诚之死绝非意外，背后必有黑手。
恰在此时，殿外传来太监唱喏：“西阿哥驾到——”
人群再度分开，一位身着石青色锦袍的皇子在侍卫簇拥下步入。他约莫二十余岁，眉骨高挺，眼神冷冽如寒潭，正是西阿哥胤禛。他淡淡扫过现场，最终看向李忠全：“何事惊慌？”
李忠全慌忙跪倒：“回西阿哥，张副总管突然暴毙，奴才正查办呢。”
胤禛的目光落在姜璃身上，那视线锐利如鹰：“你说闻到苦杏仁味？”
姜璃心头一紧，垂首应道：“是，奴婢靠近时，确有此味。”
胤禛颔首，转向李忠全：“张公公侍奉皇阿玛多年，不可马虎。传旨封锁乾清宫，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出入。陈太医即刻前来，务必查明死因。”
待胤禛转入暖阁，李忠全命人将尸体抬往偏殿。姜璃借口收拾遗物，跟着进入偏殿。张诚的尸身覆着白布躺在板床上，两名太监守在一旁。
恰在陈太医到来、看守太监暂离之际，姜璃猛地掀开白布一角，掰开张诚的手指——指缝间除了方才刮取的粉末并无他物。她又用发簪探入张诚口鼻，带出的分泌物苦杏仁味更浓。
陈太医验尸时，银针刺入张诚人中穴后果然发黑。他沉吟道：“此毒甚诡，老夫曾在古籍见载，名曰‘牵机引’，乃西域奇毒，中毒者七窍流血，口鼻间有苦杏仁味，当场毙命。只是此毒早己失传……”
李忠全闻言腿一软，险些瘫倒。胤禛的目光再次落在姜璃身上，意味深长：“你叫琉璃？”
“奴婢是。”
“好个琉璃。”胤禛唇角勾起冷弧，“在这乾清宫，眼尖心细是好事，但需知何者当看，何者当言。”
姜璃心下一寒，叩首道：“奴婢省得。”
待胤禛与陈太医离去，年长宫女狠狠瞪她：“都怪你多嘴！惹出这等祸事，看你如何收场！”
姜璃未理会，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指尖还残留着粉末的触感。胤禛的警告、李忠全的慌乱、陈太医口中的“牵机引”……这深宫如同一口巨瓮，而她这异世孤魂，己被卷入瓮中惊涛。
殿外传来更夫敲梆声，“咚——咚——”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姜璃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这双属于小宫女琉璃的手，此刻却肩负着剖解真相的使命。她知道，从闻到那缕苦杏仁味开始，她的命运己与这血染的乾清宫，牢牢系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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