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锁链拖拽在金砖上，迸出细碎火星。姜璃被两名膀大腰圆的太监架着，穿过覆满青苔的宫道。暮色将掖庭狱的匾额染成暗紫色，"掖庭狱"三字剥落的朱漆如同凝固的血痂，在风中翕动似有若无的腥气。
"进去！"太监粗粝的手掌狠狠推在她肩胛骨上。
姜璃踉跄着跌入牢房，膝盖撞在冰冷的青砖上，闷响在空旷中回荡。这是间不足两丈的斗室，蛛网在椽梁间织出灰黑色的幕布，墙角霉斑爬成扭曲的人脸，混杂着尿臊与血腥的浊气扑面而来。她扶着石壁站起，透过铁窗望向沉沉夜空——那轮被宫墙切割的残月，像极了张诚死时圆睁的瞳孔。
"哐当"一声，牢门被粗铁链锁死。姜璃走到木板床前，床板缝隙里嵌着暗褐色污渍，不知是血还是陈年垢迹。她刚坐下，隔壁牢房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接着是苍老的嗓音："小姑娘，也是遭了池鱼之灾？"
她凑近牢门缝隙，见隔壁囚着个白发老太监，鹤骨鸡皮的手上戴着铁铐："公公何出此言？"
"你身上的宫装还带着乾清宫的香火气，"老太监浑浊的眼瞳在阴影里转动，"咱家在掖庭狱关了十年，什么样的冤屈没见过？"
姜璃心中微动，压低声音："公公可知张诚张副总管？"
老太监浑身一震，喉间发出嗬嗬声响："张……张公公也出事了？"
就在此时，牢外传来皮靴踏地的声响。姜璃连忙退开，见李忠全提着羊角灯走来，灯光在他脸上切割出狰狞的纹路："琉璃，咱家再问你一次——张公公到底是怎么死的？"
她垂眸盯着地面水洼里的倒影，声线平静无波："奴婢只知张公公倒地时，口鼻间有苦杏仁味。"
"苦杏仁？"李忠全冷笑，绕着她踱步，蟒袍下摆扫过蛛网发出簌簌轻响，"你一个末等宫女，怎会识得西域奇毒？莫不是背后有人指使！"
姜璃猛地抬头，眸光如刃："李总管可知，中'牵机引'者，尸斑必呈暗紫，且聚于背臀？"这是她赌李忠全未曾细查尸身——氰化物中毒的尸斑特征，在这个时代尚无记载。
李忠全的脚步骤然顿住，灯芯爆出灯花，照亮他瞬间煞白的脸。他死死盯着姜璃，喉结滚动半晌，才对小太监喝道："去偏殿，仔细验看张公公尸斑！"
待小太监离去，牢房里只剩烛泪滴落的声响。姜璃装作畏寒般抱紧双臂，指尖却掐着掌心——她在赌，赌陈太医年事己高，赌李忠全急于结案。
"李总管，"她忽然开口，"张公公平日与九阿哥府过从甚密，此事可曾上报？"
李忠全瞳孔骤缩，灯盏险些脱手："你……你如何得知？"
恰在此时，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跑回，在李忠全耳边低语数句。姜璃见李忠全握着灯柄的指节泛白，心知尸斑特征必与她所言吻合。
"算你伶牙俐齿！"李忠全甩袖欲走，却被姜璃叫住："总管可知，张公公指甲缝里的粉末，与九阿哥府家丁袖口的菊纹，或许有关联？"
李忠全脚步一顿，回头时眼中己无半分温度："深宫之中，有些事不该问。"
待脚步声远去，隔壁老太监的声音再次飘来："九阿哥府的家丁……袖口绣菊纹？"他的嗓音发颤，"三日前，咱家在御花园见张公公与一菊纹家丁密谈，还递了个檀木盒子……"
姜璃的心猛地沉下。檀木盒子、菊纹家丁、苦杏仁毒——所有线索都指向九阿哥胤禟。她正欲再问，牢门突然被推开，胤禛的贴身侍卫立在门前："西阿哥有旨，传琉璃姑娘觐见。"
偏殿内烛火通明，胤禛负手立在窗边，石青色锦袍在光影里如流动的寒玉。地上跪着个瑟瑟发抖的家丁，袖口绣着朵歪斜的菊花。
"说，"胤禛的声音冷得像冰，"张诚给你的檀木盒子里，装的何物？"
家丁磕头如捣蒜："是……是西洋鼻烟！九阿哥说……说张公公好这口……"
姜璃盯着那鼻烟盒上的西洋花纹，忽然想起张诚指甲缝里的粉末——那根本不是氰化物，而是鼻烟混着毒粉！她刚要开口，却听陈太医惊呼："这鼻烟里……有牵机引的毒粉！"
胤禛猛地转身，目光如电扫过姜璃："你怎么看？"
她上前一步，声音清晰沉稳："回西阿哥，张公公应是被九阿哥以鼻烟下毒。所谓'事情办妥'，恐是为九阿哥传递了某样东西。"她顿了顿，指向家丁袖口，"而这菊纹，恰与张公公指甲缝里的菊瓣碎屑吻合。"
胤禛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冷冽："李忠全，你即刻去九阿哥府，就说张诚暴毙，让他们安分守己。"
待李忠全领命而去，胤禛走到姜璃面前，月光透过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你很聪明，也很冷静。从今日起，做本王的侍墨宫女吧。"
姜璃叩首时，额头触到冰凉的金砖，心中却掀起惊涛——从掖庭狱的阶下囚到西阿哥的侍墨，这深宫的暗流，己将她卷向更凶险的漩涡。她抬眸望向胤禛冷峻的侧脸，忽然明白，跟在这位冷面阿哥身边，或许才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唯一途径。
殿外更夫敲过三更，梆子声在寂静中传得很远。姜璃随着胤禛走出偏殿，见他袖中滑落半片菊瓣，正是从家丁袖口扯下的证物。她默默拾起重放他袖中，触到他袖底暗藏的龙纹玉佩——那玉佩的冰凉触感，竟与她现代实验室里的解剖刀有几分相似。
这深宫的夜，才刚刚开始。而她这把来自异世的"刀"，己被握入了西阿哥的掌心，即将剖开更多血染的迷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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