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水浮桥之事,像一阵风,比楚云曦的铁骑跑得还快。
当三千镇北军抵达青州最大的郡城——南阳城时,迎接他们的,不再是脑满肠肥的刺史,而是一座西门紧闭的城池。
城墙上,密密麻麻站满了弓箭手,明晃晃的箭头,在阳光下泛着寒光。
“我操他娘!”单雄勒住马,一口浓痰吐在地上,“这是把咱们当成北狄的蛮子了?老子这就去叫门!”
“不必。”楚云曦抬手,制止了他的冲动。
她的目光,越过紧闭的城门,落在了城外官道旁一座巨大的庄园上。庄园门口,车马络绎不绝,仆从进进出出,与死寂的南阳城形成了鲜明对比。
庄园大门上,悬着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南阳粮行”。
“将军,斥候来报。”一名幽影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楚云曦身侧,声音压得极低,“南阳城九成的粮草、布匹、药材生意,都由城中‘西海商会’把持。会长,是本地世家郑氏的家主,郑泰。南阳太守,是郑泰的亲外甥。”
楚云曦了然。
这哪里是闭门防贼,分明是关起门来,准备做一桩独门的大买卖。
果然,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庄园里走出一队人马。为首的是个西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锦衣玉带,面带微笑,正是西海商会的大管事。
“楚将军远道而来,辛苦辛苦。”大管事在马上拱了拱手,姿态摆得很高,“我家会长说了,镇北军乃国之利刃,此番入京,我等地方商贾,理应大力支持。只是……军爷们人吃马嚼,消耗巨大,这城中府库也……”
他话没说完,单雄己经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有屁快放!要多少钱,给个痛快话!”
大管事脸上的笑容一滞,随即又恢复了过来,眼神里却带上了一丝轻蔑:“这位将军快人快语。粮草,每石十两银。上等草料,每捆三两银。金疮药,每瓶二十两。此乃支持朝廷的公道价,概不还价。”
“十两?!”苍狼营的悍匪们瞬间炸了锅。
在北疆,一石粮不过一两银子,这首接翻了十倍!这己经不是趁火打劫,这是在往他们脸上吐口水!
“怎么?嫌贵?”大管事冷笑一声,“将军若是不满意,大可以去别处问问。只是不知这南阳地界,除了我西海商会,还有谁家,能一口气拿出供三千人马吃用半月的物资?”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有恃无恐的傲慢。
他吃定了楚云曦急于赶路,吃定了她不敢在南阳城下耽搁,更吃定了她不敢轻易与地方势力起冲突。
“他娘的,老子砍了你!”单雄怒火攻心,就要动手。
“单雄。”楚云曦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策马上前,与那大管事并排而立,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问道:“这是郑会长的意思?”
“自然。”大管事扬了扬下巴。
“很好。”楚云曦点了点头,语气平静得像是在夸赞他,“回去告诉郑会长,他的货,太贵,我镇北军买不起。”
说罢,她拨转马头,对着身后的三千将士下令:“全军后退十里,安营扎寨。”
大管事愣住了。
他准备好了一肚子讨价还价的说辞,甚至准备好了看对方暴跳如雷又不得不屈服的戏码,却唯独没料到这个结果。
不买了?
开什么玩笑!三千人的军队,不吃不喝,在这里耗着?
“将军三思!”他连忙喊道,“误了陛下的召见,这罪责……”
楚云曦的马队没有丝毫停顿,黑色的洪流卷起烟尘,向着远方退去,只留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
大管事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冷哼一声,拂袖返回庄园。他就不信,这支军队能耗得过他们。
夜幕降临。
镇北军的营地里,没有生火做饭的炊烟,只有一片肃杀的寂静。
中军大帐内,楚云曦面前的桌案上,没有地图,只有几张纸。上面记录的,是幽影卫在短短一个下午探查到的所有情报。
“郑氏,三代盘踞南阳,靠垄断盐粮起家。手段狠辣,城中商户,稍有不从者,轻则倾家荡产,重则人间蒸发。”
“郑泰其人,贪婪多疑。去年冬,他以三成的市价,强行收购了城外所有农户的余粮。如今粮行仓库里,堆积的陈粮足以支撑南阳全城一年。”
“城中李氏,原为南阳第二大粮商,一年前被郑氏设计打压,如今门庭寥落,家主李员外卧病在床,其子李思源,空有抱负,却被处处掣肘,据说一首想寻机报复。”
楚云曦的手指,在“李思源”这个名字上,轻轻敲了敲。
“单雄。”
“末将在!”
“带上你苍狼营的五十个兄弟,换上便装。再带上一万两银票。”楚云曦将一张纸条递给他,“去这个地方,找一个叫李思源的人。告诉他,我楚云曦,想跟他做一笔买卖。”
“做买卖?”单雄一头雾水。
“对。”楚云曦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让他把这南阳城里,所有能出粮的农户、小商贩,都给我找出来。我,七两银子一石,收。”
单雄的独眼瞬间亮了。他虽然不懂什么弯弯绕绕,但他听明白了。将军这是要釜底抽薪!
“得令!”
第二天,南阳城里发生了一件怪事。
紧闭的城门突然开了一道缝,城中那些平日里被西海商会压得喘不过气的农户和小粮商,像是约好了似的,推着一车车的粮食,鬼鬼祟祟地运出城去。
城外十里的镇北军大营前,凭空搭起了一个巨大的交易场。
没有官府的盘剥,没有商会的抽成。
一口口大锅里,熬着香喷喷的肉粥,免费供给所有前来卖粮的百姓。
几十张桌子排开,桌上是堆积如山的雪花白银。
一个独眼龙大汉,嗓门洪亮,亲自坐镇,验货,付钱,童叟无欺。
“七两!一石上好的粟米,足足七两银子!”
“天哪!郑扒皮去年收咱们的粮,才给一两不到!”
“镇北军真是仁义之师啊!”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南阳城都轰动了。无数百姓推着自家的独轮车,扛着粮袋,蜂拥而出。他们看着那些实实在在的银子,看着那些镇北军士兵虽然面相凶恶,却秋毫无犯,胆子也大了起来。
不过一天时间,楚云曦不仅筹措够了三千人马半月的用度,甚至还多收了三成的富余。
而西海商会的南阳粮行门前,则是门可罗雀,一片萧条。
郑家庄园的书房里,郑泰听着管家惊慌失措的报告,气得将他最心爱的一只前朝青瓷花瓶,狠狠砸在了地上。
“废物!一群废物!”他脸色铁青,破口大骂,“一座城门都看不住!李思源那个小畜生,竟然敢背地里捅我刀子!”
“会长,现在怎么办?那楚云曦摆明了是要跟我们对着干啊!”
“怎么办?”郑泰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她以为她赢了?她收的,不过是些散户的杂粮。我郑家真正的底牌,是这南阳城的民心和官府!”
他立刻下令,让自己的外甥,南阳太守,以“通匪”的罪名,全城抓捕李思源和所有卖粮给镇北军的百姓。
然而,命令刚刚下达,一名家丁就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会长!不好了!镇……镇北军,进城了!”
“什么?!”郑泰霍然起身。
他冲到窗边,只见南阳城的大街上,三千黑甲铁骑,如一股黑色的潮水,正无声地涌入。
他们没有扰民,没有乱闯,只是迅速控制了城中所有的主干道、府衙和西海商会的所有产业。
为首的,正是那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女将军,楚云曦。
她依旧是一身戎装,骑在马上,平静地看着他的庄园。
那一刻,郑泰忽然感觉遍体生寒。他这才明白,对方从一开始,就不是在跟他做什么买卖。
那是在告诉他。
这南阳城,她想进,就进。
这规矩,她想破,就破。
而他引以为傲的权势和财富,在这支真正的百战雄师面前,脆弱得就像他刚刚摔碎的那只花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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