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挡风玻璃上时，黎婉的指尖几乎掐进方向盘的敦煌纹皮套。左转灯在后视镜里划出暧昧的黄光，她眼睁睁看着银色轿车的保险杠擦过自己的左前轮，金属摩擦声像把生锈的刀，刮过她紧绷的神经。
"对不起！"她摇下车窗，声音被雨声扯得破碎。对方车主是个穿香奈儿的中年女人，妆容在雨帘后模糊成一团："会不会开车？叫你老公来处理！"这句话像根刺，扎进她刚愈合的伤口——联姻以来，"顾太太"的头衔总比"设计师黎婉"更先被人看见。
手机在防滑垫上震动，来电显示"顾南洲"的名字在雨光中明明灭灭。黎婉盯着屏幕，想起三小时前在老家路口，奶奶往她手里塞老玉时说的"遇事别慌，有人替你扛着"。拇指划过接听键，电流声里传来他惯常的冷静："在哪？"
警灯的蓝红光刺破雨幕时，顾南洲的黑色宾利正好停在事故现场。他撑着伞走来，西装裤脚很快被积水浸透，却目不斜视地替她挡住对方车主的训斥："保险公司会联系您。"声音像浸了冰的手术刀，精准而冷硬。
处理完现场己是深夜。黎婉坐在副驾驶，看他熟练地调整座椅高度——这个曾经让她觉得"连开车都像在谈生意"的动作，此刻却带着某种不容察觉的温柔。雨刷器有节奏地左右摆动，扫过挡风玻璃上的水痕，却扫不掉车内凝滞的空气。
"手伸出来。"顾南洲忽然开口，视线仍盯着路况。黎婉一愣，发现自己正无意识地抠着掌心的旧疤——那是上次烧画稿时被火星溅到的。他腾出右手，指尖轻轻敲了敲她的膝盖，袖口露出半截"婉"字绣纹，和方向盘皮套上的敦煌纹严丝合缝。
触碰像道电流，让她瞬间绷紧。黎婉忽然想起辞职那天，他办公室的琉璃笔筒碎在脚边，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此刻他的指尖还带着雪松味，却比记忆中凉了许多。"不用你假惺惺。"她别过脸，望着窗外飞驰的路灯，"反正你只会觉得我连开车都在添乱。"
方向盘猛地往右打，宾利在应急车道上急刹。顾南洲摘下眼镜，镜片后的眸光在黑暗里亮如星子："黎婉，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好好说话？"雨刷器还在工作，在他脸上投下交错的光影，映得睫毛的阴影格外深重。
"好好说话？"黎婉的声音突然拔高，混着雨点击打车顶的声响，"你在会议室说'去掉情怀'时，怎么不学会好好说话？你摔门离开那晚，怎么不学会好好说话？"她的指尖戳向他胸前的口袋，那里还别着她送的荆棘胸针，"现在装什么救世主？"
顾南洲的喉结滚动，突然笑出声。那是黎婉从未听过的、带着无奈的轻笑，尾音里还沾着雨夜的潮气："明明自己怕得发抖，却把刺磨得比谁都尖。"他忽然倾身，替她系好不知何时松开的安全带，指尖划过她锁骨时，触感比暴雨中的车身还要凉，"你知不知道，刚才打电话时，声音抖得像浸了水的画纸？"
这话像块重石，砸破她竖起的刺墙。黎婉想起在老家菜畦，奶奶说"刺猬取暖时会拔掉一半的刺"，此刻她的指甲正深深掐进掌心，却抵不过他声音里的温度。"那你为什么来？"她的声音突然轻下来，混着雨刷器的吱呀声，"你完全可以让助理处理。"
顾南洲重新启动车子，雨刷器的频率和他的心跳一样急促："因为保险公司需要车主本人签字。"他顿了顿，耳尖在路灯下泛着薄红，"也因为......"话未说完，手机突然弹出消息，是交警发来的事故认定书，黎婉全责的部分被标红加粗。
"看见没？"黎婉立刻抓住话头，像抓住救命稻草，"都怪你！要是你没改我的设计稿，我就不会分心！"顾南洲差点踩错刹车，难以置信地转头："刚才是谁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雨幕中，他看见她嘴角微微上扬，像只偷喝了奶油的猫，耳尖却红得滴血。
"你生气了？"她忽然开口，指尖无意识地着空荡的腕间，"其实我可以自己处理......""可以？"顾南洲突然冷笑，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火气，"你把油门当刹车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可以'？"他侧过脸，黎婉看见他镜片上蒙着雾气，却遮不住眼底的担忧，"如果对方是大货车呢？如果......"
话没说完就被她打断："你果然在怪我！"黎婉突然提高声音，后视镜里的挂坠跟着晃了晃，"我都主动打电话给你了，你还摆脸色！
宾利重新汇入车流，车内的温度不知何时回升。黎婉望着他专心开车的侧脸，发现胡茬比平时重了些，领带也歪在锁骨处——那是她在事故现场拽过的痕迹。忽然，她摸出奶奶给的老玉，悄悄塞进他西装内袋："赔你的，刮蹭费。"
顾南洲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蜷紧，触到温润的玉质。他想起保险柜里的银镯"雨刷器扫过最后一片水痕，前方的隧道口透出暖黄的光，像极了黎家老宅的灯光
雨声渐歇，车载香薰不知何时换成了茉莉味——是她从老家带来的。顾南洲望着后视镜里她渐渐放松的肩膀，忽然明白，有些争吵是刺猬在交换柔软，有些沉默是月光在等待星子的回应。而他掌心的老玉，终将和她腕间的银镯，在时光里磨合成最契合的星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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