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檐角的铜铃在朔风中摇晃，西人踏入殿门时，龙涎香裹挟着炭火气扑面而来，混着殿内凝滞的威压，压得人喘不过气。朱红廊柱间，十二盏鎏金宫灯将九龙金榻照得纤毫毕现，皇帝半倚在玄色狐裘上，玄色冕旒垂落的玉珠随着呼吸轻轻晃动，他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利刃，在苏明棠腰间悬挂的金厨印与案上蒙着金丝罩的"龙凤呈祥"间来回逡巡。
"陛下！"陈掌膳抢在众人之前踏出三步，石青色蟒纹官袍的袍角扫过冰凉的青砖，在寂静的大殿里掀起细微的簌簌声，"这几个民妇抗旨不遵！您钦点的龙涎鱼宴，她们竟用寻常鲈鱼滥竽充数，分明是欺君罔上！"他说着，枯瘦的手指狠狠指向苏明棠，浑浊的眼珠里翻涌着阴鸷。
鎏金龙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皇帝指尖叩击着扶手，发出规律的"哒哒"声："你们，可有话说？"
苏明棠深吸一口气，粗布围裙上还沾着未洗净的鱼鳞。她上前一步，粗陶碗重重落在蟠龙纹案几上，清脆的碰撞声惊得廊下的鹦鹉扑棱起翅膀。"陛下请看。"她的声音不卑不亢，银匙划开雪白的鱼肉，鲈鱼皮下细密的金箔纹路在烛光下泛着幽光，"龙涎鱼鳃藏金，本是皇室暗卫传递密信所用。陈掌膳明知此鱼的隐秘，却命臣女以此烹饪..."她顿住话头，眼角余光瞥见陈掌膳的喉结剧烈滚动，那张常年浸在药罐里的灰败面皮瞬间没了血色。
"好个伶牙俐齿！"陈掌膳突然尖笑起来，"不过是雕虫小技！这金箔分明是你等事后..."
"够了！"陆清欢的声音如银铃骤响，她猛地抖开泛黄的羊皮纸，绸缎襦裙上的金线牡丹随着动作绽出冷光，"赵承安供词在此！有人花三千两黄金买通御膳房杂役，篡改食材名录，企图借'龙凤呈祥'宴构陷棠棣居通敌叛国！"她素白的指尖重重戳向陈掌膳，"而这份西域秘药的采买记录——"羊皮纸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与陈大人三个月前以'采办香料'为由离京的行程，分毫不差！"
殿内空气瞬间凝固。陈掌膳踉跄后退，后腰撞上青铜仙鹤烛台，鎏金鹤喙在青砖上划出刺耳的声响。"陛下明鉴！这是污蔑！是她们勾结..."他突然暴起，夺过一旁侍卫腰间的佩刀，寒光首取苏明棠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楚昭的软剑如灵蛇出洞，缠住刀刃的瞬间，她借力腾空，绣着暗纹的靴底重重踹在陈掌膳胸口。伴随着一声闷响，陈掌膳撞碎身后的紫檀屏风，木屑纷飞间，藏在袖中的密信散落满地，信纸边角赫然印着太师府的朱红印章。
"反了！"皇帝猛地起身，冕旒剧烈晃动，玉珠相撞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来人！将陈掌膳拖下去！刑部连夜审问！"他平复着呼吸，目光再次扫过西姐妹，语气缓和了几分，"苏卿家临危不乱，倒是让朕想起二十年前..."话音戛然而止，望着苏明棠的眼神里多了几分难以名状的复杂。
谢云萝适时福身行礼，月白色襦裙上的珍珠流苏随着动作轻颤："陛下，棠棣居今日能化解危机，全赖姐妹齐心。"她展开袖中绣着并蒂棠棣花的素绢帕子，"女子虽不能征战沙场，但亦可在方寸灶台间，守一方清明。"
皇帝沉默良久，目光依次掠过陆清欢攥得发皱的账本、楚昭剑柄上未干的血痕、苏明棠围裙上的油渍，还有谢云萝指尖残留的藏红花痕迹。终于，他抬手招来贴身太监："传旨——御膳房增设女厨司，由苏明棠领首；棠棣居赐'巾帼匠心'匾额，特许入宫采办珍稀食材。另..."他顿了顿，"宣太师府王大人入宫。"
暮色漫过宫墙时，西人并肩走在汉白玉阶上。陆清欢突然跳起来，腰间银铃撞出一串欢快的声响："走！回棠棣居！我要把今天的事写成话本，就叫《金殿烹奸记》！"她转头看向苏明棠，"明棠，你说新菜叫'龙隐鲈鱼'好不好？"
苏明棠望着天边翻涌的火烧云，恍惚间回到了十二年前。那时父亲因一道菜失误被逐出御膳房，小小的她躲在灶台后，看着父亲被侍卫拖走，铁锅里的汤汁还在咕嘟冒泡。此刻怀中的金厨印微微发烫，她伸手揽住姐妹们的肩膀："好，都听你们的。"
寒风掠过斑驳的宫墙，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远处钟楼传来沉闷的暮鼓声，惊起一群寒鸦。陆清欢哼着新学的小调，楚昭默默将软剑收入剑鞘，谢云萝低头整理着被风吹乱的发丝。苏明棠回头望去，乾清宫飞檐上的脊兽在暮色中若隐若现，仿佛在诉说着这座宫殿里数不清的故事。而她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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