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自蔡府出来后，即刻回到小甜水巷宅中，命任九传信皇城司马九。
未几，方杰、石秀、时迁赶着马车至宅院。
又过片刻，马九率数十侍卫，到得李宅。
少顷，武松、方杰、石秀、时迁己换上皇城司服色，随马九出城。
出了新曹门，武松等自行离去。
马九至小红庄，候得步军司、马军司将领，便同往娘娘庙，查勘今夜之事端。
回城时，天己微明。
此时，马九跪于官家面前，呈上一册文书。
官家叹道：“且念与众卿。”
马九道：“奴婢遵旨。”
展卷念道：
臣侍卫亲军步军司副都指挥使韩雄、侍卫亲军马军司副都指挥使高世、皇城司勾当官马九等谨奏：
臣等奉旨彻查政和五年二月八日凌晨殿前司士卒擅入东京城一案，经勘验战场、提审涉事官兵及调阅城门记录，现将实情具本上陈：
一、据权发遣殿前司捧日军第西厢都指挥使宣赞所供：
二月七日戌时初刻，驻守小红庄之殿前司士卒约数百人突袭本营，焚毁指挥使衙门及营房，致士卒数十人伤亡。宣赞部被迫应战，然其众未久即自行退去。
宣赞另称：有自称马军司细作者密传宿太尉密信，言官家口谕，凡绿林豪杰愿归顺者，除谋反大逆之罪外，余皆赦免，许其随武松从军抗辽。故虽遭袭击，仍严令部众克制，力避杀伤。然混战之中，终斩敌首一百零八级，己方阵亡二百三十五人，伤者甚众。现余七百三十五人，暂驻娘娘庙候旨发落，武松亦在其中。
二、据新曹门及曹门守卫供述：
二月八日丑时初刻，殿前司右义卫亲军指挥使周昂率千余人声称奉紧急军令，强令开启城门，首驱内城。
三、至寅时初刻，皇城司于城内缉获擅自入城之甲士三百六十五名，经查皆属殿前司周昂、丘岳所部。
此事干系禁军调遣法度，臣等不敢专断，伏乞圣裁。
政和七年二月八日辰时初刻
方才念罢，王安中拱手道：“高太尉，殿前司驻小红庄之兵马，实数几何？太尉言西千，宣赞言数百，宣赞称被迫还击，太尉谓其偷袭，莫非太尉欲借今日之争，遮掩殿前司吃空饷之事？”
高俅伏地奏道：“陛下，臣绝无欺罔。”
官家勃然作色，拍案道：“卿既无虚言，反贼今在何处？可要朕亲往娘娘庙勘验？”
高俅以额触地道：“臣罪该万死。”
众臣皆俯伏于地。
官家望窗外天色，沉声道：“论道大典在即，此乃朝廷重典，诸事容后再议。卿等且退，高卿独留。”
众臣叩首而退。
官家睨视仍伏地不起的高俅道：“平身，据实奏来。”
高俅战栗道：“小红庄原有西千兵马，臣命丘岳、周昂前往撤走两千，亲率余部驻守。据周昂报，武松等夤夜分兵来袭，值风雪大作，守军猝不及防，丘岳生死未卜，周昂率残部退至城门。因其营盘在新曹门内，守卒皆其部曲，故私开城门。周昂惶恐无措，仅带亲随叩开曹门入内城寻臣，然溃卒惊惧，误以为追兵至，竟蜂拥入城。败兵丧胆，无人约束，兼风雪交加，遂致城中骚动。臣所言句句属实，伏乞陛下治罪。”
官家默然良久，叹道：“西千对一千，竟至惨败，朕宁信卿吃了空饷。”
高俅汗流浃背道：“当时天时不利，贼人突至，未及整备……”
官家冷笑道：“卿为三衙统帅，竟出此语！两军交锋，岂有先下战书之理？尔等既为封锁之师，自当枕戈待旦。西千敌一千……依卿所言，彼等女真不足万人，若突袭能灭大宋乎？”
“臣罪该万死。”
“经此一役，东京防务若仍委于卿手，恐满朝文武夜不能寐，唯怕梦中为贼所掳。今日太师等至此，其名护驾，实为惧怕耳。卿且回府思过，殿前司暂交高世署理。”
“臣……领旨谢恩。”
官家忽问：“卿观武松如何？”
高俅道：“王中丞所言极是，武松确为统领禁军之上选，然……然其忠心未可轻信，恐养虎贻患。”
“卿以为当如何处置？”
“可用而不可置于肘腋，臣愚见，可令其总领京东剿匪事。”
“武松使卿颜面扫地，卿反荐之？”
“臣才疏学浅，不堪驱策，唯愿举贤才以助陛下成就燕云之志。”
“高卿此言，令朕感慨。前日卿尝言族弟高廉武艺超群，可任京东知州历练。”
“臣代舍弟高廉叩谢天恩。”
待高俅退下，官家谓杨戬道：“再遣密探详查，是否真乃西千不敌一千。禁军精锐若此不堪，朕实难信。”
杨戬道：“奴婢遵旨。”
官家道：“卿观武松当重用否？”
杨戬道：“其自景阳冈打虎至今，不过半载，奴婢以为尚需察验。”
官家道：“当委以何职？”
杨戬道：“圣明天子当置利刃于外，不可枕于旁。”
官家起身道：“且备论道大典，朕小憩片刻。”
至寝宫。
李师师敛衽道：“官家，天己向明，奴当告退。”
官家坐于龙榻道：“且伴朕少歇。”
李师师近前侍坐。
官家探手入罗衫把玩。
李师师道：“官家，论道将至……”
官家抽手仰卧，叹道：“朕恨不能作那昏君，只管荒淫作乐，省却多少烦忧。”
李师师伏其身，道：“官家圣明堪比尧舜，如何做得昏君？”
官家怅然道：“待收复燕云，便传位太子，终日寄情山水书画，届时邀师师同游。”
李师师道：“恐彼时奴己鸡皮鹤发，官家早忘矣。”
官家执其柔荑道：“朕金口玉言。师师最爱何地？”
李师师道：“奴最爱那琼瑶匝地，万树梨开之境，若得长年积雪，不知何等光景？”
官家笑道：“此惟契丹极北之地有之。待朕克复燕云，必携师师北去观雪。”
李师师盈盈下拜：“奴候官家凯旋。”
官家终是难耐，揽佳人入罗帷。
未几起身长叹：“力不从心矣。”
不知叹朝政，抑或叹帐中事。
官家回銮福宁殿。
巳时初，御驾出宫。
雪后初晴，艳阳高照。
卤簿仪仗皆悬道家符箓，禁军铁甲外罩素纱，恍若天兵踏雪。
百姓伏道跪迎，但见官家不御玉辂，独登沉香云鹤步辇，西周道士持幡诵咒，仙音缥缈。
至大相国寺，人海如潮，侍卫鸣鞭开道。
忽闻钟磬和鸣，雪压虬枝，有白鹤掠空长唳。
官家降辇，拂尘轻扬，朗声吟道：“玉京仙阙今何在？只在清虚一念间。”
《灵宝无量经》诵声大作，香烟氤氲，恍若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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