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晨雾未散,萧绾宁指尖抚过提花机新换的桑木综片,改良后的十六片综框在轴架上投下细碎阴影,像极了现代纺织实验室里那台总在深夜嗡鸣的数控织机。她腕间玉镯擦过雕花横档,冰凉触感混着陈年桐油味,忽然让她想起2035年那个暴雨夜——最后一次调试青蒿素提取仪时,监控屏上闪烁的正是与眼前相同的北斗七星图案。
“吱呀——”
梭子卡在第三根经纱间,萧绾宁捏起线头正要梳理,却见靛青丝线里缠着半片指甲盖大小的琉璃碎屑,棱面折射出细碎虹光,边缘还沾着浅金色粉末。她心尖一跳,这分明是波斯萨珊王朝的鎏金琉璃,与三个月前在萧氏宗祠密道里发现的星图壁画材质相同。父亲沉船那年,随船沉没的贡品清单里,不就列着十二箱波斯琉璃盏?
“姑娘,萧公子求见。”
织房外侍女的通报惊破沉思,萧绾宁迅速将琉璃碎屑藏入袖口,指尖无意识着掌心薄茧——那是前世握手术刀留下的印记,此刻却正是合捏住织机上细如发丝的经纬线。
萧承煜踏进门时,月白锦袍袖口的并蒂莲纹恰好掠过提花机齿轮,十二片齿牙与花瓣数目分毫不差。他惯常佩戴的青铜剑鞘轻撞机杼,发出清越鸣响,惊飞了梁上栖息的斑鸠。
“西域商队的名册。”他将泛黄绢帛搁在织架上,指尖划过“月氏商会”西字时,袖口绣线在阳光下显出血色暗纹,正是昨夜她在染坊改良的茜草染料。
萧绾宁指尖拂过绢帛边缘,触感异常——表面平滑如镜,却在经纬交错处暗藏玄机。她捏住梭子在空白缎面轻划,木梭竟自动沿着绢帛文字轨迹游走,齿轮转动声中,缎面渐渐浮现出北斗七星的排列图,斗柄指向正是商队名册里“凉州”二字的位置。
“好个‘机杼传讯’。”她忽然轻笑,指尖在综片上连点七下,提花机发出连贯的“嗒嗒”声,新织的素缎上,两朵并蒂莲正沿着齿轮轨迹绽放,花瓣数目与萧承煜袖口绣纹分毫不差。
窗外忽有银梭破空声,萧绾宁本能侧身,却见三寸长的银梭正钉在织架上,梭身缠着半幅素缎,上面用金线绣着反向的粟特文——那是北狄细作常用的密语。她刚要触碰,萧承煜突然按住她手腕,体温透过薄纱传来:“小心毒针。”
他指尖捏住银梭轻轻一旋,缎面突然显现出焦黑烙痕,扭曲的纹路渐渐清晰——“戊申年霜降,运河沉了十二箱蜀锦”。
萧绾宁指尖骤缩,玉镯在机杼上撞出脆响。戊申年霜降,正是父亲随贡品船沉没的日子,当时她不过八岁,只记得母亲抱着妆匣跳入运河前,往她掌心塞了片青蒿叶。后来在妆匣暗层发现的《天工开物·杀青篇》,页脚不就画着与这提花机相同的齿轮?
“你早就知道。”她抬眼望向萧承煜,却见他剑鞘上的箭头凤凰纹正在晨光中流转,与她后颈的胎记隐隐作痛。三个月前在佛寺密道,也是这样的晨光里,他剑鞘上的二十八宿图与壁画完全重合,而此刻,他袖中滑落的商队名单背面,竟用炭笔勾勒着提花机的改良图纸,齿轮连接处标着极小的“7.15”——与第二段父亲遗物里那张现代便签上的日期相同。
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染坊小厮抱着浸透的缎面闯入:“姑娘!新染的蜀锦全毁了!”
萧绾宁接过布料,靛青染料在掌心晕开,却见经纬线间藏着极细的金粉,排列成北斗斗柄的形状。她忽然想起今早发现的琉璃碎屑,边缘的金粉与这缎面如出一辙。将布料凑至窗前,阳光穿过经纬,竟在地面投出微缩的运河地图,十二处码头标记旁,分别注着“蜀锦”“琉璃”“盐引”等字样。
“是波斯显影粉。”萧承煜忽然开口,指尖划过布料上的金粉,“三年前北狄使团带来的贡品,遇水即隐,见光则显。你父亲当年沉船,怕是有人在贡品里动了手脚。”
他说话时,剑鞘再次轻撞提花机,这次发出的鸣响竟与齿轮转动频率完全吻合。萧绾宁忽然注意到,他剑柄处缠着的丝绳,正是今早她调试时断裂的经纱,绳结打法却是现代特种部队常用的“水手结”——与第三段盐商之子苏郁白装傻时打的绳结一模一样。
“今晚子时,漕运码头。”萧承煜忽然压低声音,指尖在织机上连敲三下,梭子立刻开始织造新的图案,“商队第三号货箱,装的不是香料。”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瓦片碎裂声。萧绾宁刚转身,就见银梭破窗而入,首奔她面门而来。千钧一发之际,萧承煜突然拔剑,剑身与提花机齿轮相撞,竟发出钟磬般的清鸣。银梭“当啷”落地,尾部粘着半片碎纸,上面用朱砂画着与第一段瘟疫患者相同的耳后印记——三叔通敌的标记。
“他们动手了。”萧承煜收剑时,袖中掉出半块青铜钥匙,正是三个月前在佛寺密道发现的那把。钥匙边缘的缺口,与她玉镯内侧的裂痕分毫不差。
萧绾宁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青蒿绞汁可救苍生。”那时她以为是治瘟疫的药方,此刻看着提花机上渐渐显形的运河地图,忽然明白——母亲藏在妆匣里的,从来不是简单的医书,而是用经纬线编织的情报网,每寸绸缎都是未破译的密电码。
“去准备硝石水。”她忽然转身走向染缸,指尖划过盛着波斯琉璃碎屑的瓷碗,“波斯显影粉遇硝石会显出血字,当年父亲沉船,或许留了线索在蜀锦里。”
萧承煜忽然按住她肩膀,体温透过薄纱传来:“今晚码头行动,我需要你织一幅‘北斗定位图’,用不同颜色的经纱标出商队路线。”他顿了顿,剑鞘上的凤凰纹在暮色中格外清晰,“就像你在现代实验室做的那样,用纺织力学计算出最隐蔽的编码方式。”
暮色漫进织房时,提花机再次发出规律的“嗒嗒”声。萧绾宁看着新织的缎面,北斗七星的斗柄正指向“凉州”,而在第七颗星的位置,经纱密度突然变疏,形成一个极小的箭头——那是萧承煜剑鞘上的凤凰尾羽形状。
窗外,第一轮新月爬上飞檐。萧绾宁摸着袖口的琉璃碎屑,忽然听见提花机发出异常的蜂鸣,木架上竟又浮现出新的焦痕——“火凤双生,时空同辉”。
她指尖一颤,玉镯突然发出微光,映出织机上未完成的图案:两只凤凰正沿着经纬线展翅,尾羽交织处,分明是她与萧承煜的掌纹。而在缎面边缘,不知何时多了行极小的墨字:“戊申年霜降,运河沉的不是蜀锦,是时空锚点。”
——那是母亲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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