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从阳台敞开的缝隙里灌进来,带着城市边缘特有的微凉草木气。陈风靠着湿冷的墙角瓷砖坐了好一会儿,后背的衣服黏在皮肉上,又闷又冷。膝盖骨里酸麻的余震还在丝丝缕缕扩散开,像有电钻在骨头缝里嗡嗡打转。那半秒惊心动魄的腾空感却在神经末梢跳跃燃烧,灼得血液滚烫。成了!哪怕只有咫尺,他切切实实浮在了空气里! 再不是地上爬、墙上跑!属于天空的广阔,终于在硬邦邦的现实里撕开了一道口子!
他撑着膝盖站起身,脚步还有点发飘。挪到床边,抄起桌上昨晚剩下的半个烧饼,就着阳台桶里接的凉水,干巴巴地啃起来。饼块又冷又硬,像嚼着木头渣子,嗓子被刮得生疼。但他眼神却异样地亮,机械地嚼着,目光越过杯沿锈黄的水垢,死死钉在对面楼灰蒙蒙的墙壁与老樟树乱枝的剪影上——那正是他方才腾空一瞬时视野所及的景象。风掠过树梢沙沙响,像在他心口搔着痒。
练!
必须练透!
意念沉入丹田,那股温吞的“骡马劲”重新凝聚成滚烫的熔岩,循着方才劲气冲关的轨迹,向西肢百骸深处钻探、灼烧。胳膊上几条肌肉束在洗旧的T恤下明显绷出棱角,突突跳动。
…………
天刚擦出鱼肚白,晨曦稀薄微冷。陈风己经重新站定在阳台水渍未干的水泥地中央。双脚如同老树盘根,深深扎进地面。腰杆挺拔如青松之干,整个后背像张被绷到极致的硬弓!全身的力量从脚底贯穿、拧绞、向上节节爆冲!
屈膝沉胯!积蓄!
意念骤然引爆于足尖!
蹬!
脚掌踏地轰然发力!力道反冲入腿筋!拧腰送胯!脊椎如同拉开的强力复合弓弦,嗡的一声崩出巨大的弹射劲道!
身子猛地向上拔起!
“呼——”
风声再次撕裂耳膜!
这一次!离地足足三尺!将近半人高!
鸽眼自动发动!视野如同插翅猛禽俯视!枫林苑的几排灰色屋顶、楼下花圃里几簇顶着露水的粉色月季、街边早点摊飘起的白烟……清晰得如同掌纹!
时间!空间!在感知中被扭曲拉长的物理距离!
骡马劲疯狂运转抵消下坠冲击!
但半尺之下就是阳台铁栏杆!头顶是隔壁住户晾晒在铁丝上的湿裤子!
陈风瞳孔骤缩!双臂猛地外划劈开!
噗通!
人重重砸回阳台水泥地!脚底一滑!后肩胛骨“咚”地一声撞在墙角堆放的脸盆架铁腿上!空塑料盆被砸得弹飞出去!
楼下暴怒的男声响彻清早的薄雾:“*的有病啊!大早上拆楼?!”
陈风龇牙咧嘴地揉着撞得生疼的后肩,手指碰到铁架子冰冷尖锐的棱角。但他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撞这一下值了!高度!视野!速度!都比昨天强!
…………
将近中午。太阳升得老高,明晃晃地晒着阳台那几盆塑料假花,红色的花瓣被照得半透明。
陈风刚把摔得凹下去一点的塑料盆捡回来。门口传来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生涩的金属声。
门开了。老房东提溜着一大串哗啦响的钥匙,探进半个身子,浑浊的眼睛在房间和堆满阳台上洗晒出来的东西(两件工装裤头、两件灰T恤)上扫了圈。最后落在陈风正穿在身上的那件洗得薄透、被汗水浸透贴在肩胛骨的旧衣服上。
“小陈是吧?”房东嗓子粗哑,带着点浓重的痰音,“来!该交这月公摊电水费了!”一张打印的破纸递过来。上面印着歪七扭八几行数字:“公摊电:18度/10元 公摊水:3吨/12元”
陈风接过来。捏着钱的指尖皮肤硬糙,指节绷了绷。他沉默地掏出旧钱夹,手指在薄薄一叠零钞里捻了几张十块和一块票子,递过去。没有多余的话。房东收了钱,揣进那条油腻肥大的蓝工装裤兜里,鼻子里哼了一声:“别瞎折腾!楼上楼下投诉可不行!弄坏了东西要赔钱!” 然后带上门,钥匙串哗啦声一路响下楼。
钱夹干瘪下去大半。棚户区的味道仿佛又顺着门缝挤进来一点。
…………
下午五点刚过。阳光不再那么暴烈,暖暖地铺在阳台栏杆和那几盆蒙尘的塑料花上。房间里飘着汗味和铁锈混着刚刷完墙散不尽的涂料味。陈风赤膊坐在地板上唯一干净点的地方——铺着新枕套的枕头旁边,一手举着昨天剩下的硬烧饼在啃,一手戳着那台裂了屏的手机。
微信置顶的夏冰灵头像旁冒着一个红点。
点开。
一条新消息静静躺着:
「面包小猫」:(小猫探头)下午路过新城花店,特级草莓到啦!(撒花)尝鲜给你留了一盒,算贺乔迁之喜啦!(眨眼小猫)来拿不?店里等你到六点半哈~**
下面附着张图片。
淡黄的硬纸托盒里,一层透明薄膜罩着。底下垫着雪白碎纸丝,顶上排了十几颗草莓。每一颗都鲜亮,红得如同滴血的玛瑙,顶端的翠绿萼片还带着水珠光泽。光线明亮柔和,一看就是夏冰灵自己精心摆拍的。
陈风嘴里嚼着冷硬的烧饼碎渣,喉咙有点发干。草莓的鲜艳红色隔着被刮花的手机屏幕刺进来,和他身边空荡冷清的地面形成某种虚幻的割裂。他把剩下小半块烧饼塞进嘴里,站起身。腿上的灰尘印子落在新枕套边缘一层薄灰上,显眼。他没看。走到阳台边角那个空塑料桶边,又掬了两捧凉水泼在脸上。水珠顺着他线条紧实的胸腹淌下。
…………
六点二十。九号电铁无声滑行到城南街角梧桐树荫下。
斜阳熔金,把夏语小榭的玻璃窗镀上一层蜜蜡光晕。陈风熄了火,没摘下头盔,面罩遮住了大半张脸。目光穿过镜片,橱窗里多了几张新面孔忙碌的暖杏色围裙背影。
玻璃门“叮铃”一声脆响。风铃晃动。
夏冰灵推开一小扇玻璃门。她没穿围裙,套着件暖橘色的薄开衫,衬得皮肤格外清透。细碎的发丝被门外的风撩动。
“我还以为你又钻哪个犄角旮旯送单子去了!”她脚步轻快地走下台阶,手里拎着个印着面包店logo的浅绿隔热纸袋。走到电驴旁,把那袋子从车窗缝隙递进来。
袋口露出一角透明塑料保鲜盒,红艳的草莓顶着水珠挤在盒子里,鲜得逼人。
纸袋深处还塞了个软塌塌的方纸盒,从边缘溢出一点温暖的黄色——是她常卖的那种新鲜出炉的焦糖布丁。
“喏!乔迁礼包!”她声音里带着点藏不住的雀跃笑意,眼睛弯成小月牙,“草莓记得晚上就要吃!布丁嘛,我减了一半糖!”
她隔着车窗,目光扫过陈风戴着头盔的轮廓,又掠过他身上那件粘着灰印子的旧T恤。细小的梨涡在嘴角浅浅一闪,像落日的碎金在她唇边点了一下。“还有呀,”她忽然压低声音,隔着面罩玻璃也能看清她眼底那份亮晶晶的小狡黠,“我妈今天早下班!”她眨了眨眼,“我新学的提拉米苏配方成功了!下次……偷偷给你留一整盒!”她笑得嘴角尖尖,那点小小的秘密带着甜味儿,从眼底漫出来,毫不掩饰。
说完,她不等陈风反应,伸手在他头盔顶轻轻拍了一下。指尖隔着冰冷塑料外壳一触即离,轻盈得像蜻蜓点水。
“走啦!路上慢点!”随即转身,快步回到暖光融融的店里,玻璃门在身后无声合拢。
热烘烘的食物香气透过纸袋散发出来,混着草莓清甜微酸的果香和焦糖布丁浓郁的奶味蛋香,霸道地灌满了头盔和面罩围合起来的狭小空间。
陈风捏紧车把。
胸口那块似乎被什么又轻又软的东西撞了一下。
暖橘色的身影和鲜艳的红草莓交替闪过。
他拧动钥匙。
车无声滑入暮色初临的车流中。
引擎低沉的蜂鸣被路边刚亮起的霓虹灯光揉碎。
塑料桶装着的焦糖布丁在仪表盘下方塑料袋里,细腻的金黄色表面被路边飞掠的车灯扫过,映出转瞬即逝、不断跳跃流动的暖色光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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