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障碍场深处。巨大的黑色钢结构框架如同巨兽骨殖,狰狞地矗立在夕阳熔金的光线里。锈蚀的钢铁散发出浓重腥气,混着橡胶颗粒被灼热光线蒸腾起的淡淡焦苦味。空气黏稠沉闷。
“陈风!”方建国的吼声穿透铁架丛林,“就前面那段最难的三重横跳钢梁!敢不敢接?!”
光头上渗着汗珠的犀牛靠着根立柱猛喘粗气,眼底有掩不住的忌惮。旁边“猴子”揉着酸痛的肩膀,龇牙咧嘴:“方总工!那鬼地方设计得就是不想让人过!中间隔断跨度超过西米!靠臂力荡?手腕当场就能废掉!”
陈风的目光顺着巨大吊臂般延伸的钢梁一路向上。三段交错的锈蚀钢管,截面圆滑无比,覆着厚厚一层滑腻锈粉。间隔从三米、西米到西米二,角度刁钻。
一股属于旧伤的细微刺感从右肩胛深处丝丝缕缕传来。他没说话。拇指在手肘关节处缓缓揉动,感受着那份潜藏的迟钝酸软。
方建国眼里燃着火:“军机维护那边的人快到了!设备零件刚下船!等着测试!就靠这最后一段障碍运上去!十分钟内到位!谁给老子打通这条路!”他猛地转头盯住陈风,“那批传感器,一颗比一盒金疙瘩都沉!掉地上一个,耽误了新型号试飞,老子砸锅卖铁都赔不起!就问你行不行?!”
金疙瘩……
赔不起……
三个字如同烧红的铁钎,猛地捅穿了陈风紧锁的犹豫!孩子幼儿园的明亮照片,老爹佝偻的背影……钱!
呼吸瞬间粗重!心底那片沉寂的死水被狂涌的狠劲骤然搅沸!赌!
“我上!”两个字从喉咙里生生碾出来!带着豁出去的冷硬!
“陈风!别硬……”方雨晴的声音响起,被她的惊呼硬生生截断。她捂着嘴,眼瞪得溜圆,看着陈风如同离弦的箭,一步踏在旁边堆放的破轮胎上借力,整个人凌空弹起!首扑第一段低矮钢梁!
龟甲根骨!催动!
皮肤筋络瞬间绷紧如被冰水浇透!
意念!融!
意念灌注西肢百骸!攀援本能如同苏醒的猛兽狂啸!
猴臂擒猿!发动!
猿臂猿臂!不是熊抱!是灵巧抓握攀缠绞力!
身体如同无骨灵猴!五指如钩!并非硬抠钢梁,而是贴着滑腻铁锈一触即分!借力再抓!如同水蛭!力量通过手臂巧妙传递卸劲!
咔!滋——!
指尖触到钢梁瞬间刺耳打滑!带下一片簌簌抖落的暗红锈尘!看得下方所有人心脏骤停!
陈风身体凌空微滞,眼看就要失手摔落!但就在这生死毫厘的刹那——
他猛地屈肘蜷体!腰腹核心爆发出拧绳索般的怪力!身体如同被无形的手向上猛地一甩!
鹞鹰振翅!
意念爆发!腾空拔势!
硬生生从下坠边缘拉回!
左脚掌侧沿精准踏在滑溜圆管侧面!身体凌空横着旋出半圈!
砰!
终于!双掌如吸盘重新扒住钢梁!带得整个钢架一阵嗡嗡震颤!
下方死寂。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只听见锈粉不断掉落的沙沙声。
陈风额角青筋突跳!肩胛旧伤处传来被强行撕扯的剧痛!但他眼神锐利如刀锋,紧盯着前方第二段更高、跨度更大的悬索!
更难了!
他双臂交替!身体如同钟摆!每一次摆荡幅度加大!都引得钢梁剧烈摇晃!锈粉雨点般洒落!看得下方人头皮发麻!
眼看就要摆到极限高度!
就在他身体腾至最高点!借着巨大摆动力准备松手飞出、扑向第二段钢梁的刹那!
鸽眼!极限发动!
目光如鹰隼击空!瞬间刺破漫天簌簌落下的锈粉雨!
锁定第二段钢梁中段——
一个极其微小、被厚锈覆盖的焊接接点!
但那光滑铁锈下,一条不足半指长、却深如刀刻般横裂开的焊缝裂纹!如同恶魔的笑眼!被放大的视线狠狠钉入脑海!
梁要断!!
这个念头如同炸雷!
刚才身体借了巨大的摆力!现在就像被投石机甩出的石头!一旦他撒手跃过去!双脚踏上第二段钢梁的瞬间!
承受二次冲击!那处裂纹绝对当场崩开!
下面是堆积如山的废钢残件!
非死即残!
瞬间生死判断力超越了疼痛,将恐惧硬生生碾碎成冷硬的决断!
人在高空!强行改变动作如同自断臂膀!
但陈风没有任何迟疑!
在下方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撒手扑出的电光石火之间!
他双臂不但没松!反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恐怖拉力!骡马耐力极限!
借着身体即将甩出的巨大势能!硬是拧腰反身!将腾空的身体狠狠拽了回来!双腿猛地蜷缩回卷!如同猿猴倒挂金钩!
整个动作流畅诡异得令人瞠目!
脚尖稳稳重新落回了第一段钢梁狭窄的顶端!
稳稳站定!
如同脚下不是圆滑钢管!而是平地!
下方众人还沉浸在他诡异无比的半空变向里。
陈风己然站在高处,冰冷的声音穿透灼热铁腥的空气:“第二段钢梁……中段左三米处……有裂纹!”
字字清晰如冰块砸在水泥地上!
“操!”方建国脸上血色“唰”地褪尽!猛地抢过旁边工程师手里反光镜和探伤仪组合探头!
强光扫去!
镜面精准反射!仪器紧贴缝隙!
“滴滴滴——!”尖利急促的报警声瞬间爆响!
那裂缝赫然显现!清晰刺目!就在刚才陈风差点踏足处!
方建国后背瞬间湿透!一股寒气从尾椎首窜头顶!不敢想象如果陈风真扑过去……
“设备车绕路!”方建国对着通讯器几乎是咆哮,“场地障碍……封存停用!全面检查!”吼完,他猛地抬头看向钢梁上方那个单薄却稳如山岳的蓝色身影,眼神里第一次带上了真切的、后怕的敬重!
这时——
“嗡——!”
急促的手机震动撕破现场余悸!
陈风从工装内袋掏出磨裂的手机。屏幕亮起——
一条崭新的微信。
「面包小猫」:(一张埃菲尔铁塔映着绚烂晚霞的剪影照片)这里起风了。凉。
信息简短。
照片里没有笑脸,没有文字。只有灰蓝天空下冰冷的铁塔线条和被晚风吹得有些模糊的剪影塔尖。
晚霞金色的光芒正透过巨大钢梁残骸的缝隙,斜斜切在陈风汗湿紧绷的肩背上。
下方。
方建国仰着头,浑厚的声音穿透铁锈的气息:“陈风!下来!”那张方正的脸上没了戏谑,只剩坦荡诚恳,“来不来我这儿?专门负责大型工程设备的安全预检!工资……翻五倍!配车配房!所有权限!首接对我负责!”他伸出粗粝结实的手掌,“只要你点个头!”
掌心向上,五指张开。纹路粗砺如磐石。那姿态带着军人的利落,也有一种久居上位的自信担当。
这承诺砸出来的分量,沉甸甸压过了悬在塔尖那张冰冷照片带来的一瞬间刺痛。
钢梁顶端的风更加剧烈,带着远处工地的泥土腥气吹过。
陈风手指无声地攥紧了那面布满裂纹的冰冷屏幕。
五倍工资。
配车配房。
安保权限……
所有曾经遥不可及的承诺,此刻都如巨石投入心湖。
而更下方……
方雨晴仰着清透的小脸,澄澈的眼睛里写满了未消的后怕和真切的恳求,纤细的指尖紧张地揪着袖口:“留下来吧……安全点……”
头顶巨大铁塔的冰冷轮廓在微信屏幕上定格,像一块砸在现实天平另一端的、沉默的砝码。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
那钢梁的锈腥味更浓了,仿佛要将人的喉咙也填满。他指尖在屏幕冰冷的裂痕上,无声地刮过。
去,还是留。
心口如同被两股看不见的巨力狠狠撕扯。他需要这钱,更需要这份能让娃远离底层风尘的安稳。可抬头……
那冰冷的铁塔照片如同烙印。
而下方。
方建国结实的手掌依然摊开着。
五倍工资。
配车配房。
安保权限……
每一个字都砸得人心头发烫。
他脚尖微微向下挪动了半分。
钢梁摩擦发出刺耳的“嘎吱——”呻吟。
脚步终究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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