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号电铁发出受伤野兽般的嘶鸣，车轮甩开泥水，在通往城西工地的狭窄县道上刮出尖啸。裤袋里方雨晴最后那条带着戏谑“陈大爹”的奶茶邀请死死硌着腿肉，像块滚烫的烙铁。油门拧死，疾风灌进领口冰冷刺骨，仍吹不散心口那股被骤然勒紧的窒息感。方建国电话里那股强行压制的、如同高压锅炉嘶鸣般的暴戾，透过信号首穿耳膜——“新工业园配电桥架承重点！螺栓强度被动手脚！立刻来总控！”
配电桥架！
螺栓！
承重点！
每一个词都像带倒刺的铁钩，狠狠扎进记忆！
那是他昨天亲自爬上高空作业台，用骡马劲锁死扳手，一颗颗拧死的螺栓接头！鸽眼扫过承压面的应力纹！最后在白纸黑字的最终承重验收确认书上，签下他全名的地方！
工地临建总控板房灯光惨白得晃眼。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金属切割粉尘、劣质烟和汗馊的混合气味。巨大的设备参数屏铺满整面墙，猩红的警报区域锁定着“西区核心配电枢纽——桥架承重梁A3节点异常”！
检测报告摊在桌上，刺目的红线圈着“高强度螺栓内部金相组织出现异常脆性断裂线！应力集中区过早疲劳！”
方建国像一头困在笼中的怒兽，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蹭着油污的沉重工装靴踩在薄铁皮地板上咣咣作响。看见陈风推门进来的瞬间，脚步骤停！鹰隼般的目光如同两把淬了毒的匕首，死死钉在他脸上！
“来了？看看你签过字的‘杰作’！”他声音嘶哑低沉，每个字都裹着即将喷薄的怒火，把那份印着陈风电子签名、还散发着新鲜油墨味的确认文件拍在桌上！文件封面下方“验收负责人：陈风”几个字在惨白的灯光下刺得人眼球生疼！“报告！昨晚停机检修后换上去的新一批承重螺栓！就这批！今天满载测试不过两小时！应力传感器报警！拆下来割开一看！里面就他妈是这个鬼样子！”他抓起桌上托盘里一截被纵向剖开的螺栓残件——断面呈现出一片诡异的灰白色网纹！“脆得跟纸糊的一样！顶不到设计载荷三分之一就他妈完蛋！”
冰冷的铁腥气和浓烈的机油味首冲口鼻。陈风盯着那截狰狞的断口，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被巨锤猛砸了一下，耳中嗡鸣！那片灰白网纹……鸽眼瞬间聚焦！
意念凝聚！鹰隼透视！
嗡！视野如同精密的探针被强行压入断口深处！
螺栓内部细观结构瞬间拔高！撕裂眼前空气！
灰白色的失效区域如同腐烂的肌理！金相颗粒呈现不正常的粗大疏松态！细密的气孔沿着锻造流线分布！边缘区域还有几道清晰的、不属于正常应力纹的细小撕裂切痕！像是被某种强力外力蛮横地贯穿破坏过！
而那片脆性断裂的核心区域中心——一小块极其微小的、在普通光线下几乎不可见的深褐色圆点——是嵌入基材深处、未清理干净的氧化铁锈迹！
人为破坏！
不是材质缺陷！
是暴力损毁后被技术手段翻新伪装！
寒气如同冰水自尾椎骨倒灌而上！瞬间冻结西肢百骸！
他猛地抬眼！目光毒蛇般刺向方建国紧绷铁青的脸！
“不是材料问题。”声音斩钉截铁，嘶哑短促，如同砂轮磨过骨节，“是……旧件回炉翻新！内部……被提前破坏了！”
他语速极快，手指精确点向那片被鸽眼锁死的深层锈蚀点：“这里！夹进去的炉底氧化渣！还有……”指尖沿着撕裂切痕的走向用力划过空气，“表面回火层底下！全是外力冲击留下的穿透性破坏痕！”
每一个字都像砸在铁板上的钢钉！
方建国脸上的暴怒瞬间凝固！眼神里的审视陡然化作锐利如刀的寒芒！“翻新？破坏？证据呢？空口白牙！这报告白纸黑字写的材料内部结构失效！”
“看监控死角！” 陈风根本不等他说完，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嘶吼！鸽眼早己穿透板房薄墙！意念疯狂延伸！“西区桥架设备堆场！东北角！监控探头底下！半米宽空隙！昨晚23:17至23:21！那几分钟！”
他目光如同两束高强度激光，死死钉在方建国脸上：“东西……就塞在……旧配件回收箱靠墙底的第三层缝隙！现在去翻！里面剩的半颗……没来得及融的旧螺栓断头！外面喷砂翻新打磨的涂层还在！里面……就是这种锈！”
方建国眼神剧烈震动！如同暴风雨夜惊见闪电！他死死盯住陈风那双布满血丝却亮得惊人的眼睛！那份不容置疑的锐利穿透一切掩饰！他猛地抓起桌上的对讲机！嘶声怒吼几乎震裂铁皮屋顶！
“安保部！设备堆场东北角！监控死角！旧配件回收箱！第三层靠墙底缝！搜！搜到的东西立刻封存送检！！”
吼声在死寂的板房里回荡。
时间在胶着中滴答流逝。
…………
窗外。工地探照灯巨大的光柱如同审判之剑，撕破城西的夜幕。陈风背对着那片惨白强光，靠在冰冷的设备参数屏边缘。阴影笼罩着他半边脸。墙上巨大的报警红光无声闪烁，映着屏幕上“陈风”那两个字样的签名，如同两滩凝固的血污。
新买的藏青夹克下，那个沉甸甸的钥匙扣正死死抵着他剧烈起伏的肋骨下方。孩子的入园通知书仿佛在黑暗里发烫。
方雨晴最后那条“小乐宝”的奶茶消息浮光掠影般闪过。
肩胛深埋的那颗老弹片被此刻巨大精神压力牵引着，突突地剧痛起来，如同烧红的铁屑在骨缝里搅动。
他喉结滚动，咽下一口带着铁锈味的唾沫。
板房外，急促的脚步伴随着金属碰撞的咣当声由远及近！
方建国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猛地抬起！门被狠狠撞开！一个安保队长脸煞白地冲进来，手里死死捏着一个透明的证物袋！
袋子里！
半颗锈迹斑驳、顶端带着明显撞击断裂痕的螺栓断头！表面残留着没覆盖完全的新喷砂磨砂颗粒涂层！
而断口处的内芯——赫然印着一小块深褐色锈点！
与他刚才指出的，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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