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管爆裂的轰鸣巨响还在楼道里嗡嗡回荡，冰冷的水滴如同密集的子弹砸在陈风后背的工装上，洇开深色的大片水痕。二楼那户人家的女人惊恐的尖叫隔着门板尖利地扎进鼓膜。隔壁单元厨房满地淌着浑浊的冷水，滑腻腻的瓷砖映着窗外惨白的天光。
陈风拧紧阀门扳手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手臂肩背的肌肉在湿透发沉的工装下绷出清晰的轮廓。水龙头闸阀发出“嘎吱”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终于被强硬地旋死！水管内部的咆哮嘶鸣瞬间掐灭！
只余下零星的水珠还在破裂的管口“嘀嗒、嘀嗒”砸落在瓷砖上。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湿透的刘海贴在额角冰凉。顺手扯过消防水带架上搭着的半块抹布，堵在自家厨房门缝不断渗水的地方。水流被脏污的布头吸走大半，沿着瓷砖缝隙无声淌向地漏。
楼下方雨晴的车安静停着。车窗半摇下，她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指节微蜷。目光穿过挡风玻璃，牢牢锁定在二楼那扇溅满水花的厨房窗玻璃后。模糊的水光扭曲了视线，只能看见湿透的深蓝工装背影弓着腰，在满地狼藉中收拾残局，动作沉稳精准。被甩飞的蓝色餐盒袋歪倒在墙角流出的水泊边缘，透明盖子的苹果片在水里微微晃动。
陈风俯身，拾起滑到水池下的半截白色PPR水管断口。裂口边缘粗糙锋利，劣质塑料内壁透出一层惨淡的灰黄色。被水泡胀的木橱柜隔板边缘，几根未完全断裂的钉钉反着寒光。他把断管丢到角落积水里，“啪嗒”一声轻响。
目光扫过被紧急关上的总闸阀门，阀身沾满褐色的水锈和老泥。他扯了扯湿重的衣领，水珠顺着脖颈滑进去，冰得人一激灵。
没再多看身后一片狼藉的厨房。
他低头拎起墙角的餐盒袋。塑料袋被冷水泡透了，拎起来首往下滴答水。透明隔层里的苹果片被泡得有些发白，油亮亮的酱肘子块被水泡得泛白浮油。
拉开单元门。浑浊的水痕在台阶上蜿蜒。楼下那女人的哭声还隐隐飘来。
方雨晴看着他拎着滴水的袋子走出单元门的身影。
湿透的工装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肩背手臂清晰的线条，也显出肩胛后那片被强力扯开后微微发皱变形的布料——那是刚才破门发力瞬间留下的印迹。新买的裤子裤脚和硬挺的靴面沾满泥水浑浊的印子。
他从单元门的阴影里走出来，阳光明晃晃地落在他湿漉漉的头发和被冷水激得略显苍白的脸上。他微微眯了下眼适应强光，下颚的线条绷得很紧，喉结滚动了一下。
水珠沿着他发梢、眉骨、鼻梁滚落，砸在他胸口湿透的布料上，印痕更深。
他拎着那个泡得湿哒哒、滴着浑水的餐盒袋，一步步朝他的九号电铁走去。餐盒袋滴落的水，在身后泥地上一路洇开断断续续的深色斑点。
方雨晴握紧方向盘的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
那身影明明刚从一场爆炸般的水患中脱身，却透着一股沉到骨子里的、近乎麻木的疲惫。湿透的衣物沉重地挂在宽阔的肩上，连动作都比平日迟缓。只有眉宇间那点洗不掉的硬厉，像嵌在礁石里的铁钉，风雨过后反而显得更加沉冷分明。
那被水泡发的苹果片晃动的影子在眼前挥之不去。
陈风走到电铁旁。没立刻跨上去。他把那个滴水的餐盒袋挂在车把上。水珠很快把车头龙头处溅湿一片。他甩了甩手上的水，从深得发亮的工装裤兜里掏出手机。屏幕映着水光，斑驳的裂纹显得更加狰狞。他用力抹掉屏幕上的水渍，亮着的屏幕定格在点开的朋友圈页面上方。
「面包小猫」：（一只歪歪扭扭、烤得焦黑冒泡的梨形挞）又翻车了（裂开猫猫头）巴黎这烤箱脾气好大！
手指在湿冷的屏幕上悬停片刻。
指尖沾着的水让屏幕感应有些失灵。最终，他并没有点赞，也没有退出。只是默默点了一下图片，选择了保存到手机相册。
手指带着水滴，重重地在屏幕边缘那道最深长的裂纹上蹭过，发出细微的沙响。水滴顺着裂痕流下，像一条冰冷的泪。
他收起手机。塞回兜里。
深蓝的工装湿得颜色更深了。
水珠顺着车把往下淌，把餐盒袋底下的苹果片完全泡开。酱汁融化了，在浑浊的水珠里晕染开一层惨淡的油光。
他低头，沉默地拉起衣襟一角，用力拧了一把。浑浊的水滴答坠落，砸在地上。
转身，长腿一跨。
引擎发出沉闷的嗡鸣。
九号电铁歪歪扭扭地切出小区窄道。
湿透的背影融进车流。
方雨晴的目光追着那个湿透深蓝的背影汇入街角熙攘的车流，才缓缓收回来。
副驾驶座上包装精美的礼品盒细带被攥出更深的褶皱。她低头拿起车内的纸巾盒，抽出一张，慢而用力地擦了擦手。视线落在指尖，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刚才窗外那男人拧衣角时滴落的水珠的冰冷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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