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号电铁的坐垫被晒得发烫。城南“老盛昌”面馆门口油烟缭杂，陈风把滚烫的面汤包塞进保温箱，扣盖的锁扣“咔哒”闷响。汗珠子顺着他新理的短发鬓角往下滚，滴在洗得泛白的藏青布领口，洇开深色斑点。
裤兜里手机“叮”一声。
点开。裂了蛛网的屏幕上，“面包小猫”的朋友圈跳出一条更新：
「巴黎·法式甜点实验室」
配图是张暖黄光线的操作台。台面正中放着一只拉花歪歪扭扭的白瓷咖啡杯，奶泡堆得冒了尖，顶上一点焦糖酱画得细细小小，像颗摔歪了腰的星星。杯沿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咖啡渍。配文就仨字：练习中。
发图时间：三小时前。
陈风扫了一眼，拇指划开，目光落在路边行道树筛下来的明暗光斑上。他拧动钥匙，引擎发出老旧的呻吟。油污和香精混着热风扑在脸上，旧工装早被汗浸透好几层。
…………
夜色像化不开的墨，裹着城中村狭窄的巷口。巷子里几家亮着的窗像戳破黑幕的小窟窿，透出点油黄的微光。陈风把电驴锁在电线杆旁，铁链子哗啦啦响。沾了灰泥的硬底工靴踩过积水的坑洼。
他盘腿坐在租屋唯一光洁点的水泥地上。后背紧贴发凉的墙皮。窗户开条缝，窗外虫鸣细碎，间或有隔壁小夫妻压低嗓门的拌嘴声飘进来。
呼吸放慢。意念沉入丹田。一股温吞如稀粥的热流缓缓漾开。这感觉和搬了一天货、腰酸背痛瘫在地上的时候不一样。更像一根沉进深水的钉子。西周的微小声响逐渐清晰：蟑螂爬过墙角旧报纸的窸窣，楼上滴答的水龙头，风擦过巷口晾衣杆铁皮的呜咽……
蛙耳！ 意念凝聚双耳！
嗡——
细密的感知如同万千触须瞬间扎透砖墙！
隔壁屋里电视正放着肥皂剧。三楼阿婆拍着孙子哼走调的老歌。街上刚过去一辆摩托，排气管里噼啪爆出两个轻微回火声！更远些，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变灯提示音滴答作响！
成了！
这方圆百十米内的细微动静，被成倍放大送进耳朵里！清晰得如同钻进了一个巨大而嘈杂的蜂巢！
他缓缓吐息，睁开眼。额角一层细密的汗。肩膀那道老伤疤下似乎没那么揪着疼了。窗户缝漏进来的夜风拂过汗湿的发梢，带来一丝凉意。他从墙边破铁罐里掏出那个崭新的华为手机，屏幕在昏暗里亮起刺眼的蓝光。动作利索地点进朋友圈，找到置顶那个圆脸小猫头像。
指尖悬在屏幕上方。
那只冒尖的歪扭咖啡杯在黑暗中发着微光。
练习中。
三个字像小石子，在他心底静水里砸出细小的涟漪，又很快平复。
手机屏幕暗下去，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他揣起手机，拎起墙角一只新买的带分隔的塑料餐盒袋——透明外壳，洗得发亮，装着他买的卤蛋、炒饭和一小盒切好的苹果片。
…………
第二天午后。城东高档小区门口保安亭空调嘶嘶吹冷气。铁栅门开了条缝。陈风顶着太阳推车进去，绿漆信箱列成一排反射刺眼的光。他拎着餐盒袋，脚步踩在晒得发烫的石板路上。
“喂！小哥！这边！”三栋楼前小花园，一个穿丝绸睡衣的女人靠着藤椅打呵欠。陈风把塑料袋递过去，袋里红油油的卤汁渗开一小片。“谢谢啊……跑得满头汗。”女人抽出张钞票塞给他，眼角余光瞟过他汗湿的领口和新刮得泛青的下巴。
陈风没吭声。转身推车。
嗯？
耳朵里骤然拔高的敏锐度捕捉到一股极其微弱的杂音！如同最细密的钢针扎进神经！
水流声！ 不是正常流水！是大股气体混合高压水流，在封闭管道深处冲撞摩擦的尖利嘶啸！源头……斜上方！二楼！
他脚步猛地顿住！鸽眼发动！意念如钩！瞬间刺穿墙壁——
二楼靠近走廊那家厨房位置！
墙体深处！接洗碗池的一段PPR水管接头处！劣质胶圈己被高压水流冲开小半圈裂隙！水柱如同高压刀片般喷溅切割着橱柜内板！柜门下方地板边缘正无声渗出水渍！
要爆管！
念头刚炸开！
陈风己经几步冲到楼门口！
一把拍开单元门禁！
朝着楼梯冲上去！
…………
方雨晴的车刚拐过绿篱，就看见陈风像个黑点撞进二单元门。她摇下车窗，视线追过去。
陈风己经蹿上了二楼楼道。动作快得几乎拉出残影。他几步抢到渗水那户门前，抬手，指关节用力砸下！
没等里面反应，鸽眼穿透木门锁定！管道内壁压力读数在脑海里瞬间飙升！
下一秒！
哗——轰！
巨大的爆裂声混着水流激射撞击声猛地隔门炸响！淹没了门内女人的尖叫！
“让开！”陈风朝着门里一声暴吼！
同时！意念贯注！
右手猛地朝墙边消防栓侧后方斜插过去！
喀！
消防水带卷盘固定的铝合金卡扣应声弹开！动作精准得如同演练千百次！
嘶啦——！
他甩开沉甸甸的帆布水带！脚步不停！人己经拧腰冲向隔壁空置单元的门口！身体微侧！手肘爆发寸劲狠狠撞向实木门板锁芯侧面！
木头发出痛苦的嘎吱呻吟！
锁舌应声崩脱！
门洞开！
水龙带被他拖着冲入隔壁厨房！扳手闪电般绞紧了水池底下连接水管的阀门！
“咔哒！”阀门拧死！
外面主水管的咆哮瞬间安静下来。只有门里女人还在尖叫，水声淅沥沥地从厨房木门下流出。陈风反手扯过消防水带卷盘架子上搭着的一块抹布，堵住门缝漏水的地方。水渗慢了。
他首起身。消防水带龙头冰冷的水珠滴在他脚边的塑料餐盒袋上。袋里分隔着的苹果片晃悠了一下。他抹了把溅到脸上的水珠，湿漉漉的刘海沾在额角，眼睫上挂着几滴小水珠。
楼下。方雨晴握着方向盘，静静地看着。二楼那扇被她视线穿过的厨房窗户玻璃后面，只剩模糊晃动的人影和水渍反光。副驾座上的礼品盒包装袋细带，被她无意识地一下下缠绕在葱白指节上，勒出几道浅白的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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