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的空气冰得发涩。黑咖啡的苦味混着冷气钻进鼻腔。白瓷杯里浓黑液面上的气泡悄无声息地破灭，留下深棕色的泡沫残迹。
“你……”夏冰灵的声音像羽毛落进热咖啡，轻颤着下坠。视线钉在陈风那只搭在裂屏手机上的手——骨节分明，指甲边缘裹着洗不掉的机油印子。“……还在送外卖么？”
话刚出口她就抿紧了唇。指尖在杯口收紧，指节顶得铂金素圈微微下陷。
陈风的目光终于从桌布经线裂开的小毛茬上抬起。撞上她慌忙垂下的视线，那眼睫在咖啡蒸汽里极快地颤了一下。他喉结动了动，声线发硬：“送。”
一个字砸在桌面上。空气静得能听到空调出风口冰渣融化的滴答声。
服务生端着柠檬水绕过卡座。托盘边角的铁片擦过藤椅靠背木条，刺啦一声锐响。
夏冰灵像被惊到般瑟缩了一下，猛地捏紧杯耳！滚烫的液体泼出来一小汪，在白碟子里烫出个小圈印！“对…对不起！”她抽了张纸巾想擦，指尖沾上咖啡渍，薄薄的一层棕褐色黏在皮肤纹理里。桌边那个装着方糖块的纯白小瓷盏被衣袖带得晃了一下。几粒白如初雪的方糖块在细瓷凹槽里碰撞着发出细碎的轻响。
“那……”她声音更低了，裹着浓重的水汽，“……强训……还去吗？”指甲死死抠住灼烫的杯壁。
陈风眼尾瞥过她烫红的指尖，又飞快挪开，钉死在对桌卡座椅背扭曲的木质纹理上。“当顾问。技术挂名。”停顿半晌，补了句，“……少点玩命。”
夏冰灵鼻腔猛地一酸！她急急垂头，一口没喝的咖啡热气扑在眼睫上，湿漉漉的。指甲刮擦着杯壁：“城北……钢厂那次……我爸以前当调度时听过事故报告。”声音哑得厉害，挤在嗓子里，“…钢缆从七楼掉下来……差一点就……”
她咽下后半句。空气凝固得能冻住呼吸。陈风后背那处深埋的旧疤骤然被这话刺得剧痛！像烧红的铁签猛地捅了进去！他搭在桌沿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一抖，指关节磕在玻璃杯沿！杯底厚厚的水汽凝珠滑下一道歪扭的轨迹。
咖啡凉了。白沫凝成个古怪的旋涡，死贴着杯壁。
夏冰灵深吸口气，把指头从烫热的杯耳上拔下来。指甲缝嵌着点焦黑的咖啡痕。她拿起小瓷盏里的银匙，指尖微抖着夹起一颗方糖块。
咔哒。
糖块跌进她面前那只没碰过的咖啡杯里。浓黑卷着雪白的颗粒一点点下沉。她没有搅，糖块静静地枕在杯底，像沉没的小冰山。
“你……”她抬头。氤氲水汽后那双眼睛像塞纳河清晨的雨雾，首勾勾地穿进他眼底深处，“以后……能……微信找我吗？”
停顿一下，更像吸足了气力才挤出后半句：
“……偶尔来店里坐坐也行。”
最后几个字出口，她像耗尽了所有勇气，猛地将头偏向窗外！霓虹光把玻璃里她微红的侧脸映得模糊一片。搭在桌面的指尖悄悄蜷起，用力到指甲盖发白，把那圈铂金指环箍得更深了些。
陈风胸腔深处一股熔岩般的酸涩猛地冲上来！喉头被灼得剧痛！手指死死抠紧裂开蛛网屏的老手机！裂纹割着掌心的硬茧！
他猛地抓起桌上玻璃杯！
灌下一大口冰水！
凉水混着铁腥气灌进去，浇得他鼻腔发麻！
“……店里，”他终于挤出声音，干得劈裂，“活赶完了……顺路时。”眼角余光扫过她搁在桌边那个印着Lumière浮雕的新款羊皮手包。
“好！”夏冰灵瞬间转过脸，眼底的光像被火苗燎过，灼热而慌张地跳跃着！“我……新试了几种低糖馅料！栗子香芋的……乐宝也能吃！”话又冲口而出，她猛地咬住下唇内侧，尝到一点腥甜的血丝味。
风铃“叮叮”又响一声。有客人推门出去，冷气卷着街边混沌的油烟涌进来。
夏冰灵抓起椅背上柔软的羊毛开衫往臂弯一搭。“帐……我结过了。”她低着头站起来，动作快得有些慌乱，椅子腿在木地板上刮出尖响。“你…水喝完再走……”
说完她转身就走，米白开衫下摆在桌角狠狠刮蹭过去！吧台边立着的菜单架被她撞得一晃，“哗啦”倒下一排硬壳菜单！
她像没听见，高跟鞋尖急促地碾过散落地面的铜版纸彩页，头也不回地推开玻璃门，没入新店后巷那片被霓虹污染成混沌红色的暖灯里。
陈风没动。
右手还死死攥着那枚方糖——不知何时从瓷盏里抠出来的。雪白的立方角被他攥化在手心黏腻的汗里。糖粒硌着掌纹深处的裂口，丝丝缕缕地痛。
他盯着杯底那片黑咖啡凝结的白色泡沫旋涡。手机屏幕亮着，界面停在相册最底端——一年前被她保存过的那张焦糊梨挞图。裂痕蛛网割碎了画面里塌陷的酥皮。
手指猛地收拢！
“咔。”
那颗浸透汗水的方糖块被他捏爆在掌心！细碎的糖屑簌簌落下，混着杯底的水渍凝在黑色工装裤粗糙的经纬线上。
那点粘腻的甜味混着咖啡的焦苦，死死缠在指缝里，像化不开的铁锈，渗入皮肉纹路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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