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消毒水味浓得像化不开的雾。陈风半靠在病床上，右掌裹着厚厚的白纱布，绷带从指尖缠到腕骨。烫伤药膏那股凉辣的劲儿过去后，针扎似的疼顺着神经往骨头缝里钻。他左手攥着那部裂屏旧手机，指尖在冰冷的蛛网纹上反复刮蹭。
病房门“嘎吱”推开。方雨晴拎着个保温桶进来，崭新的香芋紫羊绒开衫袖子挽到手肘，露着截雪白的手腕。“醒了？正好！乌鱼汤！补胶原蛋白！”她把保温桶撂床头柜上，盖子拧开，奶白的汤裹着热气飘出来。“疼得厉害？忍忍，护士说你这烫伤深，起码养个把月！”她拉过凳子坐下，声音脆亮，眼神却钉在他裹成粽子的右手上。
陈风没吭声。眼皮扫过保温桶，喉结干涩地滚动一下。左手指尖悬在手机裂痕上，屏幕亮着方雨晴昨晚上一条新发的朋友圈。九宫格。正中间是医院走廊吊灯惨白的光，下面配字：VIP看护上线！（墨镜得意猫爪）。照片里他裹着纱布的右手占了一半画面，虚化了背景输液架的铁杆子。
走廊里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对门。夏冰灵的声音隔着门板透进来，带着点不真切的闷：“……秦总监，不用这么麻烦的……”
“应该的。阿姨说这野山参对烫伤愈合好。”秦浩的声音平稳温和。悉悉索索的包装纸摩擦声。
方雨晴耳朵尖一动。嘴角无声地往上挑了挑。她抽出根细长的吸管，戳进保温桶的鲫鱼汤里。“张嘴！”她把吸管首接递到陈风裹着纱布的右掌边缘，“自己端不行，我喂你！”
陈风眉头锁死。身体绷得跟块铁板似的，侧着脸躲开吸管口：“……不用。”
“啧！还犟！”方雨晴不由分说把吸管头往他裹着纱布的指缝间塞，动作幅度故意弄得挺大，吸管碰着了厚纱布边缘，“伤的是手掌根！指头能动吧？咬着点！别等会儿漏一身！”
吸管头沾着鱼汤热气的塑料圈蹭在裹着药膏的纱布边缘。冰凉滑腻的触感混着伤口火辣辣的蛰疼。陈风左手猛地攥紧手机！指关节捏得屏幕暗了一下！
恰在这时——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条缝。
夏冰灵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系丝带的精致果篮，里面躺着几个艳红的蛇果。秦浩抱着一大捧素雅的白色洋桔梗跟在后面，花束正好挡住他半边脸。
门缝里的画面瞬间钉进眼底——
陈风裹着纱布的右手被方雨晴强行握着吸管怼到唇边。他侧着脸抗拒，脖颈的筋线绷得死紧。方雨晴半俯着身凑得极近，羊绒开衫柔软的袖口蹭在他没伤的肩膀上，沾着汤油的手指几乎贴着他绷带边缘！两人僵持的姿态拉扯出一种奇异的、几乎要贴到一处的亲密感！
夏冰灵捏着果篮提带的手指瞬间绷得发白！指关节顶得铂金戒圈硌进皮肉！果篮提手细丝绳勒进虎口，钻心的疼被心口那股骤然砸下的巨大冰坨彻底压没！
秦浩似有所觉地往门里瞥了一眼。花束后面露出的下颌线依旧沉静，脚步甚至未停，首接托高花束挡住门口那点缝隙，声音温和无波地催促：“309是这间？护士站好像说位置不够，临时加床在走廊……”
“走错了。”夏冰灵猛地截断他！声音硬得像冰块砸地！她像被烙铁烫着般急急后退半步！动作突兀得差点撞上秦浩怀里的花束！
病床上，陈风骤然抬眼！目光穿过门缝捕捉到那点一闪而过的米白裙角！他几乎是本能地就要掀被下床！
“嘶！”
动作牵动裹着纱布的右手！剧痛如同烧红的铁钳猛地狠夹！烫伤深处翻卷的皮肉被骤然拉扯！他整条手臂痉挛般抽搐！身体被剧痛硬生生钉回床头！汗珠瞬间从鬓角滚落！
门被轻轻拉上。沉重的闭锁“咔哒”声异常清晰。
方雨晴慢悠悠首起身。刚才强塞过去的吸管被他无意识攥弯了，细管折出个死硬的角度。她看着陈风瞬间褪尽血色的脸和被剧痛拧得扭曲的下颌线，脸上那点强撑的笑意终于彻底淡去，只剩冰封的硬壳。她抽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自己指尖沾到的那点汤油。
“人走了。”她声音没什么起伏，像在陈述天气，“你俩这出，真够累的。”她把擦手的纸巾揉成团，丢进垃圾桶。纸团砸在空了的罐头瓶上，发出闷响。窗外天色暗沉下去，映着病房惨白灯光，将床头柜上拆开的野山参礼盒精致的包装，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阴冷的灰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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