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您看我挖的地道！"七八岁的稚奴趴在青砖上，小脸上沾着泥土，手里攥着半截桃木铲，"从柴房能通到院墙根呢！"他身旁堆着新刨出的湿土，地道口用柴草掩着，只露出碗口大的窟窿。
蒯铎蹲下身，锦袍下摆扫过冻土时发出沙沙声响。他接过儿子递来的小木马，木雕鬃毛还带着刻刀的痕迹："嗯，比为父当年在钦天监挖的星象坑还规整。"指尖拂过地道壁上歪扭的刻度线，"这些道道是做什么？"
"量星星的！"稚奴仰起脸，睫毛上凝着霜花，"您说过观星要算角度，我想着从地道里看月亮，是不是就不会被屋檐挡住了？"他突然拽住父亲的衣袖，"爹，冬夏的二十万大军真的降了吗？大姐说您修封禅台是为了镇住他们！"
蒯铎刚要开口，院墙外突然传来銮铃急响。稚奴好奇地扒着门缝望去，只见鎏金马车碾过薄冰，车帘被风掀起时露出半截珍珠璎珞。他想缩回手时己来不及——受惊的白马前蹄扬起，车厢里滚出个锦衣公子哥，额头磕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
"你这野小子！"随车的冬夏郡主提着鞭子冲过来，翡翠护甲刮过稚奴脸颊，"知道冲撞的是谁吗？这是冬夏国主的亲外甥！"鞭梢撕裂空气，在稚奴背上抽出血痕时，他还盯着公子哥腰间的玉牌——上面刻着封禅台的榫卯图。
三更的柴房里，稚奴用井水给昏迷的公子哥擦脸："喂，封禅台的地基是不是用了绿磐石？"他晃着半块点心，"我爹负责监工，前儿托人带信说地洞闹了瘟疫。"公子哥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瞳孔里映着柴火微光："封禅台塌了...底下全是活死人...你爹他..."
"胡说！"稚奴甩开手，地道口的柴草突然簌簌抖动。他刚摸到藏在砖缝里的桃木铲，就听见母亲赵上弦的惊呼从正院传来。奔到月亮门时，只见庄芦隐的黑衣人正用刀架在妹妹月奴脖子上，为首那人靴底沾着绿苔，正是封禅台工地的监工头目。
"蒯铎，把绿磐石交出来。"庄芦隐的佩刀挑起蒯铎的衣襟，锦袍下渗出暗红血迹，"地道里的活死人守着的东西，别以为能瞒过朝廷。"他突然一脚踹在月奴背上，"你儿子挖的地道倒是方便，刚才差点让他跑了。"
稚奴缩在柴草堆里，指甲掐进掌心。他看着父亲从袖中摸出块莹绿的石头，石面流动的光纹像极了地道里的苔藓。绿磐石落地的瞬间，庄芦隐的刀同时抹过月奴咽喉——血珠溅在稚奴眼皮上时，他听见最小的师兄喊着"我是蒯家血脉"扑过来，脖颈在刀锋下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
"娘！"赵上弦推开挡路的黑衣人，发簪刺向庄芦隐咽喉时却被反手拧断。稚奴看见母亲的血滴在绿磐石上，石头突然发出嗡鸣，地道口的柴草无风自动。他爬进地道时，身后传来父亲的怒吼："活下去！去钦天监找..."话音被刀剑穿透身体的闷响截断。
地道里弥漫着土腥味和血腥气。稚奴摸着墙壁上自己刻的刻度线，指尖触到某处砖缝时突然陷了进去——那里藏着父亲留的星象铜尺。火把光照到洞顶时，他看见无数形如活死人的身影嵌在岩壁里，僵首的手指都指着同一个方向：绿磐石滚落的位置。
"轰！"正院传来爆炸声。稚奴扒开最后一层土块时，火光己窜进地道。他看见庄芦隐将绿磐石塞进怀里，黑衣人正在往尸体上泼桐油。月奴的辫子落在火堆边缘，发梢还系着他编的草绳。
"还有个小的在地道！"有人大喊着举起火把。稚奴缩进石缝，铜尺划破掌心的血滴在岩壁上，竟让嵌着的活死人手指动了动。他突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钦天监的星图里，归墟的石头能镇住地龙..."
当第一缕晨光渗进地道时，稚奴正抱着铜尺昏迷在瓦砾堆里。模糊的视线中，有双穿着钦天监官靴的脚停在面前，靴底沾着和庄芦隐相同的绿苔。那人抱起他时，怀里的绿磐石硌着他的肋骨，石面上父亲用血写的八个字正在发烫："观星辨位，藏海求生。"
地道外的宅院己成焦土。稚奴被放在一辆青布马车里，车帘缝隙中能看见庄芦隐骑马经过，他腰间的绿磐石正渗出暗红液体，在马鞍上结成星芒状的冰晶。驾车人突然压低声音，是父亲的大徒弟："小公子，封禅台底下不是活死人...是当年冬夏降军的骸骨，被人用秘术炼成了..."
"炼成了什么？"稚奴抓住他的衣袖，却摸到一手黏腻的血。大徒弟咳出的血滴在绿磐石上，石头突然投射出封禅台地宫的影像——无数骸骨捧着绿磐石站成星阵，石缝里渗出的雾气让监工们纷纷晕倒。
"庄芦隐要拿绿磐石去开归墟..."大徒弟的声音越来越弱，"你爹用星象铜尺破了阵眼，才被诬陷私吞...记住，去钦天监找《浑天仪注》，里面有..."他的头突然垂下，手里的铜尺掉在稚奴膝上，尺身刻着的星轨图正在血水中缓缓旋转。
马车停在护城河边缘时，稚奴将绿磐石沉入水底。石头落水的瞬间，远处钦天监的观星台突然爆出红光，庄芦隐的怒吼隔着城墙传来："搜！蒯铎的儿子一定带着铜尺！"
他趴在船舷上，看着绿磐石沉进淤泥，石面上父亲的血字渐渐模糊。河水里倒映着自己的脸，额角被鞭梢抽出的伤口还在渗血，却己凝成了星芒状的痂。身后传来大徒弟临终前的话："藏海...是归墟的别名...也是你以后的名字..."
当晨雾笼罩京城时，稚奴背着星象铜尺钻进了一处破庙。他用灶灰抹花脸，撕下衣襟裹住伤口，在供桌上的蛛网里发现半块发霉的点心——和昨晚给冬夏公子哥的那块一模一样。咬下霉变的饼皮时，他听见庙外传来马蹄声，为首那人的靴底，沾着和庄芦隐相同的绿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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