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您可得拿定主意。”蒋襄垂着眼替庄芦隐续上参茶,茶烟袅袅里她声音发沉,“如今满城都在骂藏海妖言惑众,万一这话传进皇上耳朵——”
庄芦隐着案头的青铜镇纸,指腹划过上面的饕餮纹:“他说有将星陨落,我那夜梦见无头尸,总觉得不是空穴来风。”
“梦见的事怎能当真?”蒋襄猛地抬头,金步摇撞得鬓角生疼,“不如让我去办了他,一了百了。”
窗外忽然落下雨滴,庄芦隐望着檐角水线出神:“再等等。”
三日后平洲降雨的消息传到京城时,藏海正靠着牢墙数砖缝。褚怀明穿着簇新的绯色官袍,手里拎着酒壶晃进来:“藏海啊藏海,你说的凶雨呢?皇上赏了我千两黄金!”
藏海抬眼瞥了他腰间的金鱼袋:“褚大人可知,平洲下游的河坝是哪年修的?”
“关我何事!”褚怀明将酒液泼在草堆上,“等七日过了,看我怎么参你个妖言惑众!”
牢门“哐当”关上时,藏海听见他哼着小调走远。角落里的庄之行忽然压低声音:“东西己按您说的送出去了。”
第西日暴雨如注时,褚怀明正在府中赏雨,管家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说下游决堤了。他跌跌撞撞跑到侯府,却见庄芦隐房门紧闭,小厮说侯爷染了风寒。
“曹公公那也没通融?”褚怀明抓着头发在雨中打转,陆烟撑着伞过来时,他像抓住救命稻草:“陆姑娘,求你帮我想想办法!”
“这等大事,谁也帮不了你。”陆烟看着他惨白的脸,“你不如自己进宫请罪。”
夜半三更,褚怀明跪在牢房铁栏前,官帽掉在泥水里:“藏海大人!只要你帮我这一次,我把钦天监正的位置让给你!”
藏海靠着墙冷笑:“皇陵修缮时,你让人往我饭里下泻药,差点让我死在工地上,这事你忘了?”
“那是误会!”褚怀明猛地磕头,额头撞在铁栏上咚咚响,“我算错天象是该死,可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你算错的不是天象,是人心。”藏海看着他发了疯似的掏出火折子,“当年你为了抢功劳,害死我钦天监的师兄,这笔账该清算了。”
酒液泼进草堆的瞬间,火光“腾”地窜起来。褚怀明尖叫着跑开时,藏海迅速抄起墙角的水坛浇湿囚衣,缩进最里侧的石缝里。浓烟呛得他睁不开眼,恍惚间又看见儿时家中那场大火,母亲把他推出窗时喊的那句“快跑”在耳边炸开。
“快救火!”庄芦隐踹开牢门时,火苗正舔着藏海的衣摆。他二话不说脱下披风裹住人,肩膀被梁上掉落的火星烫得滋滋响。庄之行押着浑身是灰的褚怀明过来时,正看见侯爷背着藏海冲出火场,头发都被烧焦了几缕。
“侯爷您快看!”小厮举着火把指着坍塌的墙壁,“平洲八百里加急!堤坝全垮了,虽说提前疏散了,还是死了上千人!”
藏海趴在庄芦隐背上,闻着他身上浓重的焦糊味,忽然想起母亲嫁衣上的熏香。等在外面的蒋襄看见这景象,指甲深深掐进袖中:“侯爷怎么亲自去了?让庄之甫去伺候就行……”
“二公子在安置灾民,藏海懂天象,得留在我身边。”庄芦隐咳着血让丫鬟上药,藏海接过金疮药的手忽然顿住——侯爷肩背的烫伤,竟和他记忆中父亲火场救人留下的疤痕形状相似。
“我信你了。”庄芦隐忽然抓住他的手腕,“当年你说父母死于火灾,可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藏海低头替他包扎,喉结滚动着没说话。窗外传来褚怀明被押走的哭喊,说要揭发庄芦隐当年吞没河工款的事。蒋襄端着参汤进来时,恰好听见藏海说:“大人放心,褚怀明的嘴,我会让他永远闭上。”
“藏海如今步步高升,”深夜的回廊里,蒋襄拦住庄之行,“你不觉得奇怪吗?以前你连马球都懒得学,现在突然文武双全——”
“母亲管得严罢了。”庄之行避开她的目光,腰间玉佩却晃出微光。藏海靠在廊柱后,听她继续说:“还有侯爷身边的老人,死的死走的走,偏偏藏海能坐上幕僚之位,像有人在背后教他似的……”
“蒋姨娘想多了。”藏海忽然走出来,手里把玩着一枚棋子,“让二公子学马球,是觉得侯府该有个武职傍身。大公子从文,二公子从武,这是替侯爷打算。”他顿了顿,看着蒋襄骤然煞白的脸,“至于褚怀明放火,我也是没想到。”
庄芦隐在书房听见这话,放下手里的密信笑了。桌上放着钦天监的空缺文书,旁边压着藏海呈上来的账本——上面清清楚楚记着,十年前河工款失踪时,经手人正是蒋襄的父亲。
“高明说得对,”藏海望着窗外明月,对身边的庄之行低语,“侯爷需要一把能捅破旧事的刀,而我需要知道,当年那场火,到底是谁放的。”
牢里的火光照亮过他藏在袖中的半块玉佩,那上面刻着的“庄”字,和庄芦隐腰间的玉佩刚好能拼完整。此刻蒋襄在自己院中砸碎了妆奁,镜面上映出她扭曲的脸:“我就知道!藏海绝对和当年的事有关!”
“姨娘息怒。”丫鬟递上安神汤,却被她一把打翻。汤药溅在地上,惊起一只躲在柜底的老鼠。藏海站在窗外,看着蒋襄抓起发簪想要自尽,忽然冷笑一声转身离开——真正的好戏,才刚刚开始。
庄芦隐看着藏海呈上的洪灾救济方案,忽然指着上面的朱砂批注:“这法子,倒像是我年轻时用过的。”
藏海垂眸行礼,袖口的半块玉佩轻轻撞上案头的镇纸。外面传来庄之行走马的声音,他算准了时辰开口:“侯爷,钦天监的位置,不如让二公子先顶着?我替他盯着天象,也算报答您的救命之恩。”
庄芦隐放下狼毫,目光落在他颈间若隐若现的红痕——那是火场里他为了护他留下的烫伤。烛火跳跃间,他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雪夜,抱着襁褓中的孩子冲进火海的场景,不由得失声喃喃:“像,真是太像了……”
藏海抬眼时,恰好看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泪光。两人沉默良久,首到更夫敲过三更,庄芦隐才挥挥手:“去吧,查清楚当年的事,也算圆了我一桩心事。”
牢门外的积水还在上涨,映着藏海远去的背影。他知道,当庄芦隐开始怀疑蒋襄之父时,这盘棋就己经活了。而那半块玉佩的另一半,此刻正躺在他贴身的荷包里,等着与主人相认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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