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营地搭在山坳里，几顶灰蓝色的帐篷被山风掀起得猎猎作响，仿佛随时会被卷上夜空。
林间松涛阵阵，混着偶尔掠过的夜枭啼叫，更添几分寒意。
林药川踉跄着栽进帐篷，后背重重撞在铺着兽皮的木床上，喉间腥甜翻涌——方才强行压制的内伤，到底在松懈的瞬间爆发了。
他喘息着，鼻腔里还残留着战斗时的铁锈味，指尖死死攥住床沿，指节泛白。
白晓棠反手扯下帐篷门帘，动作干脆利落，布料撕裂空气的声音带着一丝紧迫感。
她指尖在他腕脉上一搭，秀眉立刻拧成了川字：“灵气乱成一团，像被人用钝刀搅过经脉。”她从腰间皮囊里摸出一颗青碧丹药塞进他嘴里，药汁刚入喉，便带着一股清冽的凉意滑入腹中。
林药川猛地攥住她手腕：“别用护脉丹，我要自己试。”
他闭目盘膝，舌尖抵住上颚引气归田。
可往常顺着任督二脉流转如溪的灵气，此刻竟像卡在石缝里的碎冰，每走三寸便要停滞半息。
额角冷汗顺着下颌砸在衣襟上，发出“啪”的轻响，他猛然睁眼，眼底血丝密布：“不对，不是单纯的虚弱。”
白晓棠的指尖按上他后颈大椎穴，灵力透入的瞬间瞳孔微缩。
她的手指微凉，像是浸过山泉的玉石。
她见过太多修士走火入魔，此刻林药川的经脉里，分明缠着几缕暗金色的细流，正像蛇信子似的啃噬着灵气：“是鼎魂。”她压低声音，“方才神鼎认主时，你强行融合了太磅礴的力量，那鼎魂怕是在反蚀你的根基。”
林药川抬手摸向眉心，那里的金色鼎印还带着灼烧感，像是有人用烙铁轻轻贴着皮肤反复摩擦。
他想起孙隐士临终前塞给他的玉简，上面模模糊糊提过“神鼎有灵，认主需渡三劫”，当时只当是前辈警示，没想到第一劫来得这么快。
“冯道士。”他突然开口，“那老头在西南方的破道观住了十年，专门研究修士瓶颈。”
白晓棠的霜风狼从帐篷外探进脑袋，喉咙里发出低鸣——这是同意的信号。
它呼出的气息带着些许野兽特有的腥臊味，混合着帐篷内的药香，形成一种奇异的味道。
她扯过件斗篷裹住林药川：“我背你，半个时辰内到不了，狼崽子能叼着我们飞。”
废弃道观的断墙爬满野葛，藤蔓在月光下泛着幽绿的光泽，风吹过时沙沙作响。
门楣上“清微观”三个字只剩个“观”字，残破的笔画像是被雷电劈过一般狰狞。
冯道士正蹲在檐下煮药，陶壶里飘出苦楝子的气味，苦涩而厚重。
他抬头时，浑浊的眼珠突然亮得像淬了星子：“是九霄鼎的气！”
林药川刚在蒲团上坐定，冯道士的枯指便按上他眉心。
老人的手冷得像块冰，却让鼎印的灼烧感消了几分。
指甲划过皮肤时，带起一阵刺痛，像是被针尖轻轻戳过。
“鼎魂在挑你的骨血。”他缩回手，指甲缝里沾着点暗金碎屑——竟是林药川的精血，“你这身子骨，本就因绝症亏了底子，强行承了神鼎的气运……”他抓起案上的算筹噼啪一撒，“轻则修为停滞三月，重则……”
“走火入魔。”林药川接得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他摸出怀里的玉瓶，倒出一颗赤红丹药丢进嘴里——这是用三百年朱果炼的续元丹，原本要留着冲击筑基期的。
入口即化，甘中带苦，热流顺着食道滚入丹田，仿佛一口烈酒灌入胃中。
白晓棠站在门口，霜风狼蹲在她脚边，狼耳突然竖起。
它的耳朵动了一下，像警觉的猫科动物。
她刚要提醒，林药川己按住她手背：“先处理鼎魂的事，莫天霸的账，晚点再算。”
可该来的终究要来。
深夜，林药川裹着被子假寐，耳尖微动——帐篷外的虫鸣，少了三声。
寂静中，只有风穿过树梢的呜咽声。
他翻身下床时，白晓棠己经举着火折子站在药箱前。
火光映得她的脸庞忽明忽暗，药箱敞着，里面的百年人参、雪魄花、还有半块冰髓，全没了踪影。
“偷儿没开灵智。”白晓棠蹲下身，指尖沾了沾地面的泥土，凑到鼻端嗅了嗅，“带点酒糟味，是山下村子里的混混。”她打了个呼哨，霜风狼立刻箭一般窜出帐篷。
半个时辰后，狼嚎声从村口传来。
林药川赶到时，许小偷正被狼爪按在青石板上，裤裆湿了一片。
空气中弥漫着尿骚味和血腥气，混杂着夜露的潮湿气息。
白晓棠拎着他后领，像拎只被踩扁的蛤蟆：“说，谁让你来的？”
许小偷抖得像筛糠，目光扫过林药川腰间的九霄鼎印，突然尖叫起来：“莫大人说只要偷到药材，就给我十两金子！他说林药王肯定忙着养伤，防备最松！”
林药川从怀里摸出个青瓷小瓶，倒出一滴泛着荧光的液体，抹在许小偷唇上。
幻心露入喉的瞬间，小偷的瞳孔涣散成两个黑洞：“莫大人说，要断你的药引……他说神鼎再厉害，没了药材，你连疗伤丹都炼不出来……”
白晓棠的手捏得咔咔响：“这老匹夫倒是算准了。”
林药川却笑了，指尖轻轻叩着空药箱。
他弯腰拾起地上半片雪魄花瓣，放进掌心——花瓣上还沾着许小偷的汗渍，却正好掩盖了他方才偷偷撒下的追踪粉。
“把人绑紧了。”他转身走向帐篷，月光落在他眉心的鼎印上，泛着冷冽的光，“明天……该去会会莫天霸的‘惊喜’了。”
后半夜，林药川坐在篝火前，把失而复得的药材重新码进药箱。
雪魄花的香气混着松脂味飘起来，他盯着跳动的火苗，忽然伸手接住一片飘进帐篷的野葛叶——叶背用朱砂画着个小小的鼎纹，是冯道士的暗号。
“看来，那老头也发现了。”他低声自语，将葛叶投进火里。
火苗“腾”地窜高半尺，映得药箱里的药材泛着暖光，像藏了满箱的星子。
林药川将最后一株雪魄花轻轻放进檀木药箱时，指腹突然顿住。
月光从帐篷缝隙漏进来，照在花瓣上——这株本该泛着幽蓝光晕的灵草，此刻竟像被蒙了层灰纱，原本清冽的香气里，隐隐浮起股腥甜。
“晓棠。”他屈指弹了弹花茎，脆响比寻常闷了三分。
白晓棠正擦拭霜风狼爪上的泥渍，闻言立刻凑过来。
她的呼吸拂过花瓣，带着温热的水汽。
她鼻尖几乎贴到花瓣上，突然皱起眉：“有血锈味。”狼鼻在药箱里嗅了嗅，喉间发出威胁的低鸣。
林药川的指尖顺着药箱隔板滑动，摸到半支百年人参。
断面的奶白里泛着暗黄，用指甲一刮，竟有暗褐色的汁液渗出来：“是腐心散。”他又捏起那半块冰髓，原本通透如镜的玉髓此刻浑浊得像被搅过的潭水，“用阴脉草汁泡过，专门克阳属性灵气。”
白晓棠的手指猛地攥紧狼毛：“许小偷那浑蛋，偷的时候调了包！莫天霸这招够毒——他知道我们急着补灵气，故意用假药材拖延，等真药材失效……”
林药川却笑了，指节抵着下巴。
他早料到莫天霸不会只偷不换，只是没想到对方连药材特性都研究得这么透。
“曹药师。”他突然开口，“三年前在黑市见过，那老头炼的通脉丹能化淤堵。”
白晓棠眼睛一亮：“他现在住在城南破庙，上个月我还见他用野山参换酒喝。”她指尖敲了敲药箱，“你想借他的手炼丹，引莫天霸现身？”
林药川扯了扯嘴角，从怀里摸出一枚青铜铃铛晃了晃——这是冯道士今早塞给他的，说能引动方圆十里的灵气波动。
“正好让莫天霸看看，没了他那点小手段，我照样能破瓶颈。”
第二日正午，城南破庙前围了圈修士。
阳光炙烤着石阶，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汗水的味道。
曹药师的破铁锅架在三块砖上，锅底结着黑黢黢的丹垢。
他抖着稀疏的白胡子，正往锅里扔灵草：“小友这雪魄花不错，配上三叶青……”余光瞥见林药川腰间的九霄鼎印，手一抖，半把赤焰草全撒进了锅。
林药川站在人堆最前面，故意提高声音：“曹前辈，这通脉丹要炼足两个时辰吧？”
“是是是！”曹药师擦着汗，眼角却往街角瞟——那里缩着个灰衣人，帽檐压得极低，正是莫天霸的护卫邓三。
白晓棠抱着霜风狼站在庙门台阶上，狼爪悄悄扒拉她的袖口。
她低头，见狼嘴里叼着片葛叶——叶背的朱砂鼎纹还没干，是冯道士的“己就位”暗号。
林药川的指尖轻轻划过丹炉底部，灵力如丝般渗入陶土缝隙。
做完这一切，他突然踉跄两步，扶着庙墙咳嗽起来。
“林药王这是怎么了？”
“听说他前日跟人动手受了伤，莫不是要撑不住了？”
围观修士的议论声里，邓三的脚步明显快了些，转眼间消失在巷口。
白晓棠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他往城西去了，狼崽子跟上了。”
夜晚，林药川盘坐在临时搭的石台上。
通脉灵丹在喉间化开，热流像活了似的钻进每条经脉。
他闭着眼，按照袁老者教的“逆息归元诀”调整呼吸——吸气时灵气往下走，呼气时往上提。
原本滞涩如碎冰的灵气，竟真的慢慢流动起来，像春溪破冰，一点一点冲开堵塞的脉络。
“要成了。”白晓棠守在台下，攥着狼毛的手慢慢松开。
她能看见林药川周身浮起淡金色的光，那是灵气高度凝聚的征兆。
就在这时，风突然变了。
林药川的睫毛猛地颤动。
他能感觉到，东南方十里外，有团漆黑的灵压正像乌云般压过来——那是化境修士特有的威压，带着股腐木般的腥气。
“莫天霸。”他睁开眼，眼底的光比月光还亮。
白晓棠的霜风狼突然仰头长嚎，狼毛根根竖起。
她摸出腰间的驯兽笛，笛声里带着尖锐的破音：“他来了！”
林药川站起身，掌心的九霄鼎印开始发烫。
他能听见鼎魂在意识里低鸣，像是在回应即将到来的战斗。
“来得正好。”他活动了下手腕，指节发出清脆的响，“我正愁没机会，让他看看，被鼎魂反蚀的人……”他顿了顿，嘴角扬起抹锋利的笑，“到底是谁。”
山风卷起他的衣摆，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场硬仗，就要开始了。
(http://www.qiushuxsw.com/book/eweu0l.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qiushuxsw.com。求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qiushu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