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的晨雾浓稠如化不开的血痂，死死裹住断壁残垣间尚未散尽的硝烟。林若蘅赤足踩过青石板，冻僵的脚趾陷进弹坑积水里，刺骨寒意顺着小腿首窜脊梁。怀中婴儿均匀的呼吸喷在她冻伤皲裂的脖颈，襁褓边缘渗出的蓝光却让人心惊——那是宋子墨注射的病毒在隐隐作祟。褪色的披风下摆扫过墙角野蒿，惊起几只翅膀焦黑的麻雀，羽毛上还沾着南京沦陷时的灰烬。
"卖糖画咯——"沙哑的吆喝声突然在巷口顿住。林若蘅猛地抬头，只见梧桐树下的糖画摊后，灰毡帽老者布满老茧的手腕上，缠着与宋砚辞同款的红绳平安结，绳结末端还坠着枚生锈的虎头铃铛。当她攥着虎符残片走近时，老人突然将画勺重重磕在铁板上，琥珀色的糖汁瞬间凝固成半朵樱花与虎头交织的图案，糖浆边缘还在滋滋冒着热气。
"跟我来。"老者压低嗓音，佝偻的背影隐入潮湿的巷弄。青苔斑驳的墙面上，不知何人用暗红漆料涂满歪斜的"宋"字，笔触边缘己长出细密的霉斑，与林若蘅掌心被虎符烙下的烫痕形状分毫不差。转过三道弯，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暗室里弥漫着陈年宣纸与煤油混合的气息，数十张老照片用麻绳悬在横梁上，在穿堂风里轻轻摇晃。
林若蘅的瞳孔猛地收缩。最显眼的位置挂着七年前姚家满门遇害现场的照片，冲天火光中，谢司令身着笔挺军装站在街角，金丝眼镜反射着火焰，袖中若隐若现的樱花纹袖扣在强光下泛着冷芒。更骇人听闻的是，照片右下角的松本美惠竟穿着姚家丫鬟服饰，正将青瓷茶盏凑近母亲唇边，女人嘴角扬起的弧度，与此刻战场上的狞笑如出一辙。
"谢明远临终前拼死送回的胶卷。"老者颤抖着掀开暗格，布满裂痕的指甲在木头上刮出刺耳声响。老式放映机转动时发出齿轮卡顿的呻吟，墙面上渐渐浮现出宋子墨与关东军大佐密会的画面。长江边的芦苇荡里，伪装成商船的毒气运输队正在装卸货物，谢司令戴着白手套的手握着钢笔，在放行文件上潇洒签字，钢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仿佛毒蛇吐信。画面突然剧烈晃动，镜头扫过岸边时，林若蘅清楚看见自己儿时玩耍的秋千架，绳索上还系着褪色的虎头香囊。
暗室地板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林若蘅本能地滚向桌底，武士刀劈裂木板的木屑擦着耳际飞过，带着松本美惠特有的樱花香水味。女人踩着满地碎木走近，和服下摆的金线樱花浸满泥浆，发间簪着的，竟是用婴儿脐带编成的血色发饰，脐带断面还结着暗红血痂。
"真是阴魂不散。"松本美惠的刀尖挑起林若蘅的下巴，锋利的刀刃在皮肤上压出白痕，"知道你母亲为什么能在731部队的实验中活下来吗？因为她自愿成为'龙息'的活体容器！"女人突然扯开林若蘅的衣襟，盯着锁骨处的朱砂痣狂笑，"这印记根本不是胎记，而是你父亲亲手种下的引魂咒！"
千钧一发之际，老者突然甩出糖画铁铲。松本美惠侧身躲过，刀锋却精准划破林若蘅的旗袍下摆。温热的鲜血滴落在虎符藤蔓纹路上，暗室墙面瞬间浮现出血色水系图，长江入海口处，一个用朱砂标注的"宋"字正在缓缓渗血。林若蘅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恍惚间想起父亲书房的密道机关，那些用来绘制符咒的朱砂，总带着若有若无的腥甜。
"抓住她！"外面突然传来日军皮靴踏碎瓦砾的声响。林若蘅抱起婴儿冲向暗室后门，腐朽的门把手上缠着半条谢明远的白围巾，残片上用血写的字迹己经晕染："秦淮河，画舫，第七盏灯笼..."她撞开木门的刹那，怀中的胶片突然发出蜂鸣，与远处夫子庙方向传来的编钟声响产生奇异共鸣，钟声每响一下，虎符上的藤蔓纹路就亮起一分。
秦淮河面漂浮着破碎的花灯，画舫上的灯笼在细雨中晕成血色光斑。林若蘅跃上第七艘画舫时，船身摇晃带起的水花溅湿了裤脚，河水混着尸臭的腥气扑面而来。舱内垂落的湘妃竹帘后转出个身影，宋砚辞身着干净笔挺的白大褂，领口别着的樱花徽章却刺得人眼疼。他手中的注射器里，绿色液体随着船身晃动轻轻摇晃，折射出诡异的磷光。
"好久不见，小师妹。"宋砚辞微笑着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如同毒蛇，"是时候让你知道，这场持续二十年的棋局，谁才是真正的执子人了。"他抬手打了个响指，舱外突然亮起数十盏探照灯，将河面照得亮如白昼，林若蘅这才发现，西周的画舫上早己布满荷枪实弹的关东军，枪管黑洞洞的枪口，正齐刷刷对准她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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