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在凌晨三点的病房玻璃上织成水网。
简嘉的指尖刚触到周连琛的额头，便像被烫到似的缩回——那热度比昨夜更灼人，连枕套都洇出湿痕。
"护士！"她转身时撞翻了床头柜上的温水杯，陶瓷碎裂声惊得监护仪发出短促的警报。
值班护士小跑进来，电子体温计的红光扫过周连琛耳后，数字跳成40.2℃时，简嘉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必须住院观察。"护士推着移动病床往外走，简嘉攥着他被角的手发颤，"我能跟着吗？"
"家属区在隔壁。"护士看了眼她沾着药渍的围裙，"不过他烧得厉害，可能说胡话。"
说胡话的周连琛在推往病房的途中突然攥住她手腕。
简嘉被拽得踉跄，额头几乎撞上他滚烫的胸膛。
他喉间溢出含混的音节，像被揉皱的纸团："别走......别锁门......"
简嘉想起昨夜在书房，他站在窗前的背影晃得像片枯叶。
原来那时烧就起了，却硬撑着说"只是有点冷"。
她眼眶发涩，将脸贴在他手背："我在，我哪都不去。"
监护仪的滴答声里，简嘉每隔半小时就用温水给他擦身。
沾湿的毛巾从后颈滑到脊背时，他会突然绷紧肌肉，像受伤的兽。
凌晨三点十七分，他的手指突然扣住她手腕，力气大得几乎要错位，却在她轻唤"连琛"时慢慢松开，转而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嘉嘉的手......凉。"
她被这无意识的关心逗笑，抽回手时却被他拽得更近。
他闭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妈妈说......下雨天要关窗......"尾音散在呼吸里，像片被雨水打湿的羽毛。
简嘉的动作顿住。
她想起储物间那箱旧信，周太太的字迹里总夹着茉莉香，而周连琛的枕头永远带着樟脑丸味——是他偷偷保留的、母亲留下的最后气味。
她拿过空调遥控器调高两度，又把自己的薄外套搭在他腿上，指尖掠过他发梢时，听见他呢喃："不要走......"
她的呼吸一滞。
这声请求轻得像叹息，却撞得她心口发疼。
她反握住他发烫的手，将下巴抵在床沿："不会的，我发誓。"
晨光透过百叶窗漏进病房时，周连琛的睫毛先动了动。
简嘉趴在床沿睡着，手指还攥着他的手腕——那是昨夜他烧得最厉害时，他无意识中抓住的，她便由着他攥了整宿。
他望着她眼下的青影，喉结动了动。
护士推着治疗车进来时，他突然松开手，背过身去。
"周先生醒了？"护士量完体温，"烧退到37.8℃，再观察半天就能出院了。"
简嘉被说话声惊醒，慌忙首起腰，发梢扫过他手背："感觉好点了吗？"
周连琛盯着墙上的挂钟，声音像浸了冰水："护士说不需要特别护理。"他扯掉输液管，动作太猛，针孔渗出血珠，"你可以回去了。"
简嘉愣住。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后的窗台上，仿佛多看她一眼都会灼伤。
她想起昨夜他攥着自己手说"不要走"，此刻却连一个眼神都不肯给。
喉间泛起酸涩，她低头收拾落在地上的外套，轻声道："那我先回去了......有事打电话。"
病房门关上的瞬间，周连琛猛地捶了下床头。
消毒水的气味涌进鼻腔，他望着她方才坐过的椅子，那处的空气还带着她身上的皂角香——是她总用来洗工服的肥皂。
简嘉到家时，客厅的灯还亮着。
阿珍从厨房探出头，围裙上沾着药渍："医生说爸的情况......得转院。"她把诊断书推过来，"要交十万押金，三天内。"
简嘉的指尖在"脑疝"两个字上发抖。
她摸出钱包，里面只有这个月的工资单——八千块，连零头都不够。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医院催缴费用的短信。
她望着父亲瘦得脱形的脸，突然想起周连琛床头那瓶未拆封的维生素，想起他藏在花瓶后的工牌，想起他说"简嘉是骗子"时，耳尖红得像要滴血。
她翻出便签纸，字迹被眼泪晕开："少爷，我请三天假。"写到"请您多保重"时，笔尖戳破了纸。
毛线团在茶几上滚了半圈。
她鬼使神差地翻出织了一半的袜子——藏青色，是他上次说"像暴雨前的天空"的颜色。
针脚歪歪扭扭，袜尖还留着她咬断线头时的齿痕。
她把袜子轻轻放在他床头，压在请假条上，仿佛这样就能替她多陪他三天。
沈婉儿的高跟鞋声在走廊里敲出得意的节奏。
她站在周连琛卧室门口，望着床头的便签纸，嘴角勾起冷笑。
小唐的电话在这时打进来："表姨，我按您说的，在业主群散布保姆卷款私奔的消息了。"
"做得好。"她挂断电话，目光落在那双毛线袜上。
藏青色的毛线在晨光里泛着钝光，她弯腰捡起，指甲掐进袜尖："也配留在周家？"
垃圾桶的金属盖发出刺耳的响声。
周连琛是在下午三点发现袜子不见的。
他推开卧室门，目光习惯性扫向床头——便签纸还在，却少了那团毛茸茸的藏青。
他扯松领带，喊来林叔："我的袜子呢？"
"少爷，今早王阿姨收拾房间......"
"问你袜子！"周连琛抓起茶几上的水晶摆件砸向墙面，碎片溅在林叔脚边，"简嘉织的那双！"
林叔的背绷得笔首。
他想起凌晨三点，少爷裹着被单蹲在垃圾桶前，雨水顺着屋檐滴在他后颈，他却像没知觉似的翻找，指尖被易拉罐拉环划破，血珠滴在袜子上，他却宝贝似的用袖口擦："嘉嘉的针脚......"
"三天内找不到她，你们也别想好过。"周连琛的声音像淬了冰，转身时带倒了衣架，"还有，去查业主群的谣言是谁传的。"
深夜十一点，简嘉的信箱里塞进一张纸条。
王阿姨的字迹歪歪扭扭："少爷昨晚翻了半夜垃圾桶，袜子找到了。"
她望着纸条上洇开的水痕，想起周连琛总说"保姆不该和外人闲聊"。
却默许王阿姨教她做桂花糕，想起他推掉她所有异性邀约，却在她生日时，让林叔送来一整个蛋糕——上面用奶油写着"嘉嘉的第23个晴天"。
窗外的雨又下大了。
简嘉摸出手机，屏幕上是周连琛凌晨三点发来的消息，那时他烧得迷迷糊糊，只发了个小猫缩成球的表情包。
她盯着对话框，最终按下发送键："我爸的情况稳定了，三天后回来。"
几乎是秒回。
"好。"
后面跟着一个位置定位——周家别墅的垃圾桶旁。
照片里，藏青色的毛线袜搭在他手腕上，袜尖有块暗红的痕迹，像是血，又像是被雨水泡开的草莓酱。
雨幕里，简嘉忽然笑了。
她把纸条贴在胸口，那里还留着父亲输液时的温度。
留着周连琛高烧时攥她手腕的温度。
留着所有没说出口的，却在彼此生命里生根的温度。
明天，该回家了。
(http://www.qiushuxsw.com/book/ewuKl0.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qiushuxsw.com。求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qiushu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