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卷着梧桐叶拍在周宅雕花铁门上时，简嘉正蹲在玄关地毯上捡东西。
小玲被保安架着往外拖时，那本带锁的日记本从她怀里摔出来，封皮上的口红印蹭在大理石地面，像朵蔫掉的玫瑰。
简嘉刚要伸手去够，小玲突然挣开保安的钳制，指甲几乎要掐进她手背：“你以为你是特别的？当年你爸住院的时候，是谁在幕后安排医生？”
一张泛黄的照片“啪”地拍在她脚边。
简嘉的呼吸顿住了。
照片里是医院的手术记录单，她记得那是父亲脑溢血抢救那天，白大褂医生举着同意书让她签字时，她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
可此刻照片上的“主刀医生”栏，却印着陌生的“陈立明”三个字——而她记忆里，当时守在手术室门口的，是个穿深灰西装的男人，背影像极了...
“简小姐，该走了。”保安拽着小玲的胳膊往门外拖，她的哭嚎混着风声撞进简嘉耳朵：“你以为你那点运气是天上掉的？你爸能活下来，是有人...有人用东西换的！”
铁门“哐当”合上的瞬间，简嘉的指尖戳进掌心。
她弯腰捡起照片，背面有行淡蓝色水笔写的字：2019年11月7日，市三院302病房。
那是父亲转入普通病房的日子，可那天她明明在走廊啃冷掉的包子，根本没见过什么陈医生。
深夜的保姆房静得能听见钟表齿轮转动的声音。
简嘉蜷在床沿，台灯暖黄的光漫过床头柜上的毛线筐——里面还躺着半团没织完的灰毛线，是给周连琛织的围巾。
她伸手摸出压在箱底的旧日记本，纸页边缘己经发脆，第一页歪歪扭扭写着：“今天护士说爸爸能转普通病房了，虽然欠了八万医药费，但没关系，我可以多打两份工。”
翻到第23页，墨迹被泪水晕开一片：“护工阿姨说主刀医生是专家，可我连他的面都没见着。没关系的，只要爸爸好起来。”
第47页，她用荧光笔重重画了道线：“周太太的家政中介打电话来，说需要住家保姆，月薪三万。没关系，我休学就是了，爸爸的药不能断。”
月光爬过窗棂，在日记本上投下一片银斑。
简嘉突然意识到，原来“没关系”这三个字，是她用刀尖刻进骨头里的麻药。
她总以为自己的幸运是命运施舍的糖，却没发现糖纸底下，早被人偷偷换了芯。
凌晨五点，简嘉给大学室友小米发了条消息：“能帮我调阅市三院2019年11月的手术档案吗？”手机屏幕的光映得她眼尾发红，她盯着对话框里跳动的“正在输入”，忽然听见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门把手动了动，又停住。
简嘉赤脚走过去，轻轻拉开门。
周连琛靠在门框上，衬衫领口松了两颗纽扣，手里端着杯热牛奶，杯壁上的水珠顺着他虎口往下淌：“听见你翻东西的声音。”他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眼尾还带着没消的青黑，“做噩梦了？”
简嘉望着他眼下的乌青，想起昨夜他在监控室守了两小时的事。
她伸手碰了碰他手背，凉得惊人：“你又没睡？”
周连琛没回答，只是把牛奶塞进她手里，指腹擦过她泛红的眼尾：“需要我帮忙吗？”
简嘉低头盯着牛奶里晃动的自己，喉头发紧：“我想...自己先弄清楚。”
他的手指在她发顶顿了顿，最终轻轻揉了揉：“我在客厅。”转身时，衬衫下摆扫过她脚背，带着点雪松香水的冷香。
简嘉攥着牛奶杯回到书桌前，小米的消息刚好弹进来：“档案调出来了，陈立明是当年脑外科主任，三个月后就被吊销执照了，听说涉及医疗贿赂。对了，手术同意书备份里有个家属签字，你看看是不是你爸的？”
照片里的签名栏，“简建国”三个字歪歪扭扭，像是被人攥着手指写的。
简嘉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父亲当时因为脑溢血后遗症，右手根本握不住笔。
她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书桌上的相框被震得晃了晃，里面是她和周连琛在花园的合照，他抱着她织的毛线袜，嘴角难得翘着。
简嘉鬼使神差地走向周太太生前的书房。
林叔说过，这里的东西周连琛不许任何人动，可昨天整理换季衣物时，她看见书橱最上层有个檀木匣，锁孔里插着半枚钥匙。
檀木匣打开的瞬间，陈立明的名字再次撞进眼帘。
那是份医疗服务合同，甲方是“周氏集团”，乙方是“陈立明”，末尾甲方代表签字栏，“周连琛”三个字力透纸背。
简嘉的指尖在“服务内容”那栏停住：“甲方支付乙方八十万元，作为简建国先生2019年11月7日手术全程指导费用。”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响着，简嘉突然想起周连琛第一次见她时的模样。
那时他坐在轮椅上，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却在她给他递温水时，喉结动了动说：“谢谢。”
“在找这个？”
熟悉的雪松香气从身后漫过来。
周连琛站在她身后，指尖捏着半枚钥匙，和檀木匣上的锁正好吻合：“那天你蹲在花园里给流浪猫喂饼干，我让林叔查了你的资料。”他的声音很低，像是怕惊着什么，“你在日记里写‘没关系’的时候，我在想...如果我早几年遇见这样的你，是不是就不会...”
简嘉转身抱住他，脸埋在他颈窝里，能听见他心跳快得像擂鼓：“我想留在你身边，不是因为你是少爷，而是因为我爱你。”
周连琛的身体猛地一僵，接着手臂像铁箍似的圈住她，下巴抵着她发顶：“我以为...你会怪我擅自做决定。”他的呼吸烫得惊人，“我不敢告诉你，怕你觉得我在可怜你。”
“傻瓜。”简嘉仰头吻他下巴，“我怪你没早点告诉我，怪你总把所有事都藏在心里。”
窗外的天渐渐亮了，周连琛的手机在书桌上震动。
林叔发来消息：“少爷，门房收到一封匿名信，地址是城南老宅。”
简嘉凑过去看，信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故意伪装的：“你想知道真相？来城南老宅。”
她轻轻把信折好，收进随身的帆布包：“这次，我不再逃避。”
周连琛握住她的手，指腹着她腕间的毛线袜：“这一次，我们一起揭开过去。”
晨光透过纱窗洒进来，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镀了层金边。
简嘉望着书桌上那份合同，忽然想起昨夜小玲说的“用东西换的”——或许周连琛当年给的不只是钱，还有他最珍贵的，对人的信任。
而此刻，她掌心的温度，正在慢慢焐化那层冻了十年的冰。
玄关处传来林叔的脚步声：“简小姐，小米小姐的电话，说医院那边...有新发现。”
简嘉捏了捏周连琛的手，走向电话的脚步比任何时候都稳。
她知道，有些真相或许藏着刺，但只要身边有那个人，拔刺的时候，就不会太疼。
而此刻，周宅顶楼的监控室里，老赵盯着屏幕里简嘉的背影，按下了保存键。
那是他今早调出来的2019年11月7日的监控录像，画面里，穿深灰西装的年轻人站在手术室外，手里捏着张皱巴巴的缴费单，上面“简建国”三个字，是他让秘书一笔一划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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