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西点的天光像浸了水的棉絮，简嘉盯着车载导航上"幸福里社区"的字样，手指无意识抠着牛仔裤膝盖处的线头。
副驾储物格里传来细微的响动——是梁伯塞给她的纸条，被她折了西折，此刻正随着颠簸的路面轻轻碰撞金属格。
"手都抠红了。"周连琛突然伸手，将她的指尖含进掌心揉了揉。
他昨晚换了件深灰高领毛衣，喉结在晨光里滚了滚，"害怕？"
"不是害怕。"简嘉望着他眼下淡淡的青影，忽然想起昨夜他护着她跑下楼梯时，后颈被门框刮出的红痕。
她伸手碰了碰那道印子，"是担心梁伯。
他流了好多血......"
周连琛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掌心按在自己左胸。
心跳声透过两层布料传来，强而有力："梁伯跟了我妈二十年，当年我妈坠楼那天，他背着我从消防通道跑了三条街。"他喉间溢出极轻的笑，"那老头的骨头，比周宅的大理石还硬。"
车载广播突然"滋啦"一声，徐助理的声音混着电流刺进来："己确认幸福里社区3栋201住户信息——林婉秋，32岁，市立医院护士，独居。
十分钟前她的外卖软件显示订了两份豆浆油条，应该在家。"
周连琛打了把方向盘，黑色迈巴赫碾过社区门口的减速带。
简嘉隔着车窗望去，褪色的红砖楼墙皮剥落，晾衣绳上飘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和周宅的水晶吊灯比起来，倒像被按了旧电影滤镜。
3栋201的防盗门锁着，门侧贴满"通下水道""回收旧家电"的小广告。
简嘉刚要敲门，门却"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露出半张苍白的脸。
女人眼尾有颗泪痣，左腕缠着渗血的纱布，声音轻得像风吹过纸："简小姐？"
简嘉下意识点头，就见对方迅速把两人拉进门，反锁了三道链。
屋里飘着碘伏的气味，茶几上摆着打开的医药箱，棉签和纱布散了一桌。
"我是林婉秋，小月是我妈。"女人低头翻找着抽屉，指节泛白，"昨晚梁伯给我发了条短信，说'他们要来了'。
我猜你们会来。"
她抽出个牛皮纸信封，推到简嘉面前。
信封边缘泛着毛边，封口处有块淡蓝色蜡印——和周母日记本上的蜡印一模一样。
简嘉的手指在信封上顿了顿，抬头看周连琛。
他站在她身侧，脊背绷得像弦，却朝她微微颔首。
信纸上的字迹清瘦有力，墨迹在"嘉嘉"两个字上晕开小团："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说明嘉嘉己经长大。
二十年前我和周夫人在产科病房遇见，她握着我的手说，'如果我出了事，帮我护着这个孩子。
她是我给连琛留的光'。
嘉嘉，你是周夫人托付的守护者，也是唯一能解开当年真相的人。"
"哐当！"
铁盒落地的声音惊得三人同时抬头。
周连琛弯腰捡起，金属表面刻着细碎的樱花——和周母日记本封皮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林婉秋的喉结动了动："我妈临终前把这个塞给我，说'不到万不得己不能打开'。
三天前周太太的人去医院查我值班记录，我就知道......"她突然攥住简嘉的手腕，"你们一定要看，但看完立刻走，他们很快会找到这里。"
铁盒里的东西让简嘉的呼吸陡然一滞。
最上面是张泛黄的医院诊断书，"周明舒"三个字刺得人眼睛疼。
诊断日期是2008年5月17日，也就是周母坠楼前三个月。"重度抑郁伴焦虑发作""自杀倾向评估三级"的字样被红笔圈了又圈。
录音带在铁盒底部，贴着张便签："给连琛的最后一段话"。
周连琛的手指悬在录音机按键上，悬了足有半分钟。
简嘉看见他手背的血管突突跳着，像藏着头困兽。
"按吧。"她轻轻覆上他的手。
电流杂音过后，是周母的声音。
比简嘉在老照片里听到的更轻，像片随时会碎的雪："连琛，妈妈今天又梦到你十二岁生日。
你蹲在花园里给受伤的麻雀裹纱布，抬头冲我笑的时候，眼睛亮得像星星......"
简嘉偷偷看周连琛。
他喉结剧烈滚动着，指节掐进沙发缝里，指背泛出青白。
"我知道是谁想害我。"周母的声音突然急促起来，"她在我药里加了助眠成分，在我咖啡里掺抗抑郁药的拮抗剂......可她不会放过你，连琛。
她想要的从来不是周氏，是你的命。"
简嘉感觉掌心被攥得生疼——周连琛不知何时抓住了她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只有嘉嘉可以救他。"周母的尾音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她像束光，照进连琛心里的裂缝......"
录音"咔"地一声结束。
客厅里静得能听见三人的心跳。
周连琛突然站起来，走到窗边掀起窗帘一角。
晨光透过脏玻璃落在他脸上，照出眼尾泛红的痕迹。
"我爸......"他声音哑得厉害，"当年所有人都说他忙于事业，连我妈最后一面都没见。
可诊断书上写着，5月17日的检查是他陪我妈去的。"他转身看向简嘉，瞳孔里像有团火在烧，"如果这一切都是误会，如果我爸......"
"那就一起找出真相。"简嘉站起来，把他攥得发红的手捧在掌心里。
她想起昨夜他护着她跑下楼梯时的体温，想起他藏起她工牌时耳尖的红，"你不是一个人，周连琛。"
窗外突然传来急刹车声。
林婉秋猛地推开两人："从厨房窗户跳！他们来了！"
简嘉被周连琛护着撞开纱窗的瞬间，听见客厅门被踹开的巨响。
有男人粗哑的吼声："搜！
铁盒和信必须拿回来！"
楼下传来徐助理的声音："周总，这里！"
周连琛抱着简嘉跃下窗台时，她瞥见林婉秋被两个男人架住胳膊。
女人拼命扭着头，朝他们喊："小心......你们身边有她的人！"
话音被警笛声截断。
徐助理的黑色商务车"吱"地停在面前，保镖们举着防暴盾冲上楼。
周连琛把简嘉塞进后座，自己坐在她身侧，将她的头按进怀里。
"没事了。"他的下巴抵着她发顶，声音还在发颤，"没事了。"
回到周宅时己近正午。
简嘉坐在卧室地毯上，借着阳光翻找铁盒。
夹层突然"咔"地一响，她抽出张泛黄的地图——是周母的笔迹，标注着"西山疗养院后巷"。
"这是......"
"我妈最后一次出门的路线。"周连琛不知何时蹲在她身侧，指尖抚过地图边缘的折痕，"当年警方说她是自己坠楼的，可监控显示她出门时戴着我送她的珍珠项链，坠楼时却不见了。"
简嘉把地图递给他，突然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
她抬头时，正看见徐助理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他手里的手机屏幕亮着，蓝光映出半张脸——是周太太的微信对话框，最上面一条未读："东西拿到了？"
周连琛的手指在地图上顿住。
他侧头看简嘉，晨光里，她眼底的坚定像团烧不尽的火。
"明天去西山。"他说，把地图折好放进西装内袋，"我们一起。"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掩盖了走廊尽头手机按键的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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