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嘉捏着牛皮纸信封的手指泛白，路灯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周连琛的小拇指还勾着她的，像只无措的幼犬，指腹蹭过她指尖薄茧——那是她给病人扎针练出来的，也是他偷偷让人查她护理专业课时记下的细节。
"我明天想去见林老师。"她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信封上"林老师收"五个字是钢笔写的，字迹清瘦，和林妈当年在她作业本上批的"嘉嘉进步大"如出一辙。
周连琛的喉结动了动，松开手后退半步，西装下摆被夜风吹得翻起："我让阿强送你。"他不敢碰她，怕一触即溃，可目光又黏在她发顶，像要把那缕的呆毛刻进骨髓里。
简嘉没应，转身坐进阿强的车时，透过车窗看见他还站在路灯下。
影子被拉得老长，像十二岁那年蹲在血泊里的小男孩，又像高中校门口那道总被她忽略的目光——原来不是错觉。
林妈家住在老城区的教师楼，楼道里飘着煤球炉的烟火气。
简嘉按响302门铃时，手心里全是汗。
门开的瞬间，银发老太太的眼睛亮了："嘉嘉？
快进来！"
客厅茶几上摆着蒸好的桂花糕，还是简嘉小学时最爱的蜜枣馅。
林妈往她碗里添枸杞茶，手突然顿住："你是为那个孩子来的吧？"
"哪个孩子？"简嘉捧着碗，喉咙发紧。
林妈从老式五斗橱里翻出本蓝皮日记本，纸页边缘泛着黄："十年前的秋天，有个穿黑西装的男孩总在学校门口坐着。
我问他怎么不进去，他说'我来看简嘉'。"她翻开日记，字迹工整得像教案，"他说自己叫林琛，是你未来的守护者。"
"林琛......"简嘉念出这个名字，突然想起周连琛的本名。
当年周氏为避风头，让他随母姓改了"周"，可出生证明上的名字，确实是林琛。
林妈指尖抚过日记里夹的银杏叶："他坐了整整七天，我怕他冻着，给他送过姜茶。
他接杯子时手凉得像冰，眼睛却亮得吓人——就盯着你们教室窗户，你们做广播操时，他能看你跳完整套《希望风帆》。"老太太突然笑了，"有天放学下雨，你没带伞，他追着你的小蓝伞跑了半条街，最后躲在梧桐树后，把伞悄悄放在你常走的石板路上。"
简嘉的眼泪砸在日记本上，洇开一片模糊的墨。
她想起小学三年级那个雨天，明明没带伞却在路口捡到蓝格子伞，伞柄上还刻着歪歪扭扭的"嘉"字——她当时以为是妈妈买的，原来......
"叮铃——"手机震动声惊得她一颤。
是小美的微信："嘉嘉，我在你常去的咖啡馆，有东西给你看。"
咖啡馆的玻璃橱窗蒙着雾气，小美正对着一台老相机翻照片。
见她进来，立刻抽出张泛黄的合影："你看这个！"
照片里是高三运动会，简嘉举着班级加油牌站在最前面，后排男生堆里有个穿校服的身影。
他低头笑着，可目光却越过所有人，牢牢锁在简嘉发梢的蝴蝶结上。
"这是......"简嘉指尖轻触照片边缘的名字，"小琛？"
"他说自己是转学生，可从来不上课。"小美托着腮回忆，"有次我撞见他在你座位抽屉里塞润喉糖——你那时候总咳嗽。
我要告诉老师，他急得耳朵都红了，说'我是她未来最重要的人，现在还不能让她知道'。"她戳了戳照片里的男生，"后来我才明白，他根本不是转学生，是蹲在教室后窗看你做题，看你给中暑的同学擦酒精，看你为了凑学费在课间卖手工饼干......"
简嘉的指甲掐进掌心。
原来她以为的"好运"，是有人在暗处托着她的人生：小学的伞，高中的润喉糖，大学时突然多出来的匿名奖学金——周连琛说"怕她像妈妈一样离开"，所以他用最笨拙的方式，把自己活成了她的影子。
玄关的指纹锁"滴"地一声轻响时，周连琛正蹲在地毯上整理旧物。
简嘉换鞋的动作顿住——茶几上摊着她大学时织坏的毛线袜，高中的手工饼干模具，还有小学那把蓝格子伞，伞柄上的"嘉"字被重新漆过，亮得刺眼。
他听见动静回头，睫毛上还沾着灰尘。
见是她，慌乱地要收东西，却碰倒了旁边的铁盒。
硬币、糖纸、公交票"哗啦"撒了一地——全是她的。
"我......"他喉结滚动，"本来想等你生日时......"
简嘉没说话，慢慢蹲下去。
她捡起一张公交票，是大二那年她去医院看爸爸的车次，票根上用铅笔写着"嘉嘉今天走了2347步"。
又拿起颗水果糖，糖纸上的折痕是她熟悉的——小时候她总把糖纸叠成小蝴蝶，原来他都留着。
"原来你早就在了。"她声音轻得像叹息，靠上他肩膀。
他的身体僵了僵，慢慢环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呼吸烫得惊人。
夜色漫上阳台时，两人蜷在藤编摇椅里。
周连琛握着她的手，指腹反复她腕间的银铃铛——那是十二岁那年她塞给他的，后来他让人做成了手链。
"那时候我以为只要看着你就好。"他望着月亮，声音低得像梦呓，"你高考那天我在考场外，你爸爸手术时我在医院顶楼，你被前男友骗去酒店那晚......"
他突然收紧手臂，"我躲在消防通道里，听你说'我相信你'，差点冲进去把那男的掐死。"
简嘉转身捧住他的脸，他眼底的红血丝刺得她心疼："所以你让徐助理查他的债务，让他公司破产？"
周连琛点头，耳尖通红："我怕你恨我，可更怕你受委屈。"
"傻不傻。"她笑着擦他眼角，"我早该猜到的。"
她想起第一次给周连琛织毛线袜时，他抱着袜子在沙发上坐了整夜；想起她推掉相亲时，他藏起工牌说"再留一天"；想起她被诬陷勾引少东家时，他站在董事会上，说"她是我最珍贵的人"。
夜风掀起纱帘，月光落在银铃铛上，叮铃作响。
简嘉靠在他怀里，突然想起周宅书房那扇总锁着的门。
周连琛说那是母亲的遗物，可刚才阿强说，今天整理旧物时，他看见门缝里露出半封泛黄的信，落款是"周太太"——和昨天给她发照片的号码，同一个备注。
"很晚了。"
周连琛吻了吻她额头，"明天带你去看妈妈种的蓝玫瑰。"
简嘉应着，手指悄悄勾住他的小指。
窗外，一片银杏叶飘落在阳台栏杆上，叶底用铅笔写着小小的"嘉"字——和小学那把伞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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