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潮气渗入老房子的每一道缝隙，江叙站在阁楼斑驳的木地板上，看着蛛网在积灰的纸箱间织就细密的网。旧时光的气息扑面而来，混着樟木箱子的陈香与墙角青苔的霉味。当他掀开标着"高中杂物"的纸箱时，一本边角磨损的笔记本悄然滑落，褪色的封面还残留着铅笔写的"江叙专用"字样——那是高二时许星遥随手画的涂鸦。
翻开泛黄的纸页，一张演唱会门票的残片掉了出来。江叙弯腰拾起，日期赫然印着"2016年12月23日"，边角处还沾着褐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泪痕。他的手指微微发颤，突然想起同学会上，许星遥说起大学社团活动时，曾不经意提到过一个叫"沈然学长"的名字。那时她转动着腕间的红绳，语气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叹息。
笔记本里夹着一张泛黄的便签，边缘被反复得起了毛边。江叙眯起眼睛辨认上面的字迹："XY的秘密基地：[网址] 密码：strawberry2013"。他鬼使神差地打开电脑，在浏览器输入网址时，窗外突然响起闷雷。老旧的网页加载缓慢，页面跳转的瞬间，2016年12月23日那篇日志的标题刺进眼帘：《碎在雪夜里的星光》。
最新的日志停在那个平安夜，短短一句话像淬了冰的匕首：「原来真心也会被践踏，沈然，我们到此为止吧。」江叙盯着屏幕上的文字，仿佛看见当年的许星遥蜷缩在电脑前，睫毛上的泪珠砸在键盘上，晕开一行行未发送的字符。窗外的雨势骤然加大，雨点砸在玻璃上，将屏幕里的文字搅成模糊的色块。
他想起许星遥画展上那幅名为《未寄出的信》的水彩画：画中少年站在邮筒前，信封在风中猎猎作响，墨迹却被雨水晕染成无法辨认的蓝色。当时她讲解时说"暗恋是最温柔的牢笼"，此刻他终于读懂了她眼底转瞬即逝的伤痛——原来他们都曾捧着炽热的心，在最期待的时刻被现实灼伤。
再次推开许星遥工作室的门时，松节油的气味混着雨水的潮湿扑面而来。落地窗外，梧桐叶在雨中舒展新绿，而画架前的女孩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许星遥穿着沾满颜料的围裙，正在画布上涂抹浓重的色块：画面中央，蜷缩的少女被荆棘缠绕，乌云低垂的天空中，一只断线的风筝摇摇欲坠。
"这幅画叫《重生》。"她头也不回地说，画笔在调色盘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就像凤凰涅槃，总要经历过焚毁才能新生。"江叙将温热的可可放在工作台，目光落在调色盘边缘干涸的钴蓝色颜料上——和高中时她帆布鞋上的污渍如出一辙。记忆突然翻涌：某个夏日午后，她伏在课桌上画窗外的云，沾着颜料的指尖不小心蹭上他的校服袖口，惊慌失措道歉的模样让他心跳漏了一拍。
"其实我......"江叙刚开口，许星遥突然转身。手肘带翻的颜料罐在空中划出抛物线，深蓝色的液体泼洒在地板上，在木纹间蜿蜒成河。她慌乱地蹲下身，抓起纸巾疯狂擦拭，肩膀却不受控制地颤抖。江叙看见她耳后未干的泪痕，像一条透明的丝线，勒得他心脏发疼。
"别擦了。"他握住她沾满颜料的手，粗糙的指腹擦过她掌心的老茧——那是多年握笔留下的印记。江叙抬起她低垂的脸，第一次在她面前卸去所有伪装："许星遥，我喜欢你，从高一在教室后门看见你扎着高马尾的那一刻就喜欢。这些年，我看着你把伤口藏在笑容里，看着你用画笔筑起围墙，却连站在你身边的勇气都没有。"
他用拇指轻轻拭去她眼角的，声音里带着破茧而出的坚定："我知道信任崩塌的滋味，也明白重新敞开心扉有多难。但这次换我来等，等你不再害怕，等你愿意让我分担所有的黑夜。"工作室里安静得能听见颜料滴落的声音，一滴，两滴，在寂静中晕开细小的涟漪。
许星遥突然笑了，带着鼻音的轻笑混着压抑的呜咽："江叙，你怎么这么傻？"她将额头抵在他肩头，发间的茉莉香混着颜料气息萦绕鼻尖，"其实那天在圣诞夜，我本来想说......我好像也喜欢你很久了。"江叙的手臂僵在半空，首到怀中的人轻轻颤抖，才如梦初醒般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后来，许星遥倚在江叙肩头，指着画架上未完成的画作。不知何时，蜷缩的少女长出了透明的翅膀，荆棘丛中绽放出第一朵白色小花。她轻声讲述那个平安夜的真相：原本准备在雪落时告白的她，接到了医院的电话——沈然在醉酒后出了车祸，而她在急救室外等了整整一夜。当黎明到来，换来的却是一句"我们不合适"。
"这些年我总在想，真心是不是一种错。"她把玩着江叙的手指，无名指上还沾着未洗净的蓝色颜料，"首到你在暴雨天送来我忘在咖啡馆的画本，首到你记得我所有喜欢的细节，我才明白，原来被好好爱着是这种感觉。"
夕阳穿透云层，金色的光束洒在满地的颜料上，将蓝色染成细碎的星光。江叙望着窗外新抽的嫩芽在雨中舒展，突然想起高中时的某个雨天。那时他把伞悄悄放在许星遥的课桌里，自己淋着雨跑回家，裤脚沾满泥泞却满心欢喜。原来有些缘分早己在时光里埋下伏笔，兜兜转转，终会在最恰当的时刻绽放。
画架上的少女振翅欲飞，远处的乌云裂开缝隙，第一缕阳光正穿透阴霾。江叙握紧许星遥的手，感受着她指尖的温度。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潮湿的空气中浮动着青草的香气。他们相视而笑，无需言语，便己读懂彼此眼底流转的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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