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区家属院的梧桐叶在风中扑簌簌响,我捏着空药瓶站在住院部走廊,听见护士台传来细碎的议论:“陆少校的媳妇怎么天天来换药?该不会是装模作样吧......”
“林小姐,这是您弟弟的缴费单。”实习护士递来单据时,指尖在“欠费”二字上停顿,“再拖下去,恐怕要停药了。”
我盯着单据上的红章,想起今早陆沉舟塞给我的信封——里面装着他半个月的津贴,还有张字条:“给建军买药,别省。”牛皮纸信封上沾着淡淡枪油味,和他昨夜替我挑木刺时手上的味道一样。
“放心,今天就缴。”我摸了摸口袋里的银镯,那是今早他临走前替我戴上的,“用这个换。”
护士的眼睛瞪大:“这可是纯银的......”
“当军医大的学费都够了。”我转身走向楼梯口,听见身后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窗外突然滚过闷雷,雨点开始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远处的边境方向闪过几道电光——陆沉舟说过,那是炮弹爆炸的余光。
走到二楼转角时,我闻到一股熟悉的雪花膏味。王红梅的花衬衫在走廊尽头晃了晃,她腕间的五角星吊坠擦过墙面,留下道淡粉色痕迹——和陈芳照片里的吊坠一模一样。
“林晚晴,”青皮的声音从楼梯间传来,蛇形纹身随着他抬臂的动作扭曲,“我们又见面了。”
他堵在楼梯口,手里把玩着弹簧刀,刀刃反射的冷光映出我攥紧的拳头。我后退半步,撞上身后的消防栓,突然想起陆沉舟教我的军体拳第一式——“挡抓拧拉”,可此刻口袋里的匕首昨晚缝补军裤时落在了他办公室。
“王红梅给了你多少钱?”我按住狂跳的心脏,“让你堵我?”
“她?”青皮吐了口烟,“是有人不想让你参加高考。听说你想当军医?啧啧,可惜没命——”
“砰!”
楼梯间的窗户突然被狂风撞开,雨水卷着梧桐叶扑在我脸上。我趁机踢向青皮膝盖,却被他抓住脚踝猛地一拽,整个人摔在潮湿的地面上。弹簧刀擦着我鼻尖落下,刀刃插进地板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臭娘们儿还敢躲?”青皮的手掐住我脖子,烟味混着酒气扑面而来,“知道老子是谁吗?黄安县制药厂厂长是我舅......”
“放开她。”
沙哑的怒吼从楼下传来。陆沉舟的军靴踩在台阶上,每一步都像重锤敲在人心上。他没穿军装,只穿件洗旧的白背心,露出小臂上交错的伤疤,左胸那道贯穿伤尤其醒目——那是1979年对越自卫反击战时留下的。
青皮的手指瞬间僵住:“陆、陆少校......您不是在边境巡逻吗?”
“我的人,”陆沉舟解开腰间皮带缠在手上,金属扣环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就算在阎王殿,老子也能捞回来。”
雨势突然变大,雨水顺着他发梢滴落,砸在我手背上。我这才发现他的右肩洇着血迹,显然是刚从战场上下来,连伤口都没来得及包扎。
“三、二......”陆沉舟开始倒数,皮带在掌心绕了两圈。
青皮突然松手,拔腿往楼上跑,却被陆沉舟飞起一脚踹在背心。他像片树叶般撞在墙上,弹簧刀滑落在我脚边。我攥住刀柄翻身而起,刀刃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和陆沉舟的军用匕首一模一样。
“林晚晴,”陆沉舟转身时,白背心己被雨水浸透,勾勒出背部狰狞的疤痕,“用刀刺他大腿外侧,别致命。”
“可我......”
“相信自己。”他的目光扫过我颤抖的指尖,“你比老子想象的更狠。”
刀刃刺入青皮大腿的瞬间,我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陆沉舟不知何时欺身上前,左手按住青皮肩膀,右手握住我握刀的手,带着我划出精准的弧度:“记住,下刀要稳。”他的呼吸喷在我耳后,“就像昨夜替我挑子弹那样。”
青皮惨叫着跪下,陆沉舟一脚踢开他,转身时我看见他背后的血迹己晕开巴掌大的范围。“你的伤......”我伸手去扶他,却被他拽进怀里。
“没事。”他的下巴抵着我发顶,声音混着雨声震动胸腔,“老子命硬。”
远处传来哨兵的脚步声,王红梅的尖叫从顶楼传来:“不是我!是我妈让我......”陆沉舟松开我,从裤兜掏出个油纸包塞进我手里,油纸边缘泛着被雨水浸透的痕迹。
“给你的。”他转身走向青皮,军靴踩在血泊里发出“噗嗤”声,“回去路上吃。”
拆开油纸,里面是块完整的水果糖,糖纸印着褪色的向日葵。我想起三天前他在吉普车上说的话:“陈芳种的向日葵能治失眠,你闻闻?”此刻糖纸上果然带着若有若无的花香,混着他身上的硝烟味,竟让人心安。
“陆少校!”哨兵跑来时,陆沉舟己用皮带捆好了青皮。他抬头看向我,眼神在我攥紧的糖纸上停顿半秒,忽然伸手替我拂去脸上的雨水:“回家换身衣服,别着凉。”
他的指尖划过我耳垂,轻得像片羽毛。我这才注意到他手腕上的银镯不知何时转到了内侧,刻着的“陈芳”二字被磨得发亮——那是他无数次抚摸留下的痕迹。
“你呢?”我盯着他渗血的肩膀,“不去包扎?”
“先送你回去。”他捡起我掉在地上的药瓶,对着灯光晃了晃,“这药不对劲。”
“怎么说?”
“建军的症状,”他拧开药瓶闻了闻,眉头紧皱,“和赵铁柱死前一模一样。”
我的心脏猛地收缩。赵铁柱是陆沉舟的战友,三个月前突然“病逝”,而他的未婚妻陈芳,正是在他死后第七天“意外”坠井。
“跟我去药房。”陆沉舟攥住我手腕,军靴踏碎走廊积水,“老子倒要看看,是谁在动老子的人。”
药房的铁皮柜在雨夜中泛着冷光。陆沉舟用匕首撬开标号“1980-7”的药柜,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和建军同款的药瓶,瓶底沉着细小的蓝黑色颗粒——和向阳公社井底的工业染料一模一样。
“黄安县制药厂,”我念出瓶身上的钢印,“原来假药就是从这儿流出的。”
陆沉舟突然拽着我躲进药柜后,食指按住我嘴唇。门外传来皮鞋走动声,还有压低的对话:“今晚就处理掉林晚晴......陆沉舟那小子不是去边境了吗?”
是王长贵的声音。我攥紧陆沉舟的背心,指甲陷入他伤口周围的皮肤。他却突然握住我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了一下——不是安抚,而是警告我保持安静。
脚步声越来越近,陆沉舟的匕首己经出鞘。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却在这时,他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说:“怕吗?”
我抬头看他,雨水顺着他下颌滴在我手背上。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像狼,犬齿在微光中闪了闪——那是每次上战场前才有的表情。
“不怕。”我摸出藏在袖口的玻璃片,那是今早从食堂捡的,“有你在。”
他突然笑了,低头时鼻尖几乎碰到我:“林晚晴,你他妈真是......”
“真是怎样?”
“真是老子的福星。”他猛地推开药柜,匕首抵住王长贵咽喉,“说,假药的配方是谁给的?”
王长贵的眼镜掉在地上,镜片摔成两半:“陆少校,你别听这娘们儿胡说......”
“胡说?”我举起药瓶,“赵铁柱死前每周吃的当归汤,是不是掺了这玩意儿?陈芳发现后,你们就把她灭口了,对不对?”
王长贵的脸瞬间惨白,喉结在匕首下滚动:“是杨桂兰!她和制药厂厂长合伙......”
“砰!”
窗外突然响起惊雷,我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却被陆沉舟一把按在怀里。他的下巴抵着我头顶,声音混着雷声震动:“别怕,是春雷。”
我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这才发现他的伤口己经浸透背心。“你的血......”
“小事。”他松开我,踢了踢王长贵,“滚去禁闭室待着,老子明天再审你。”
雨停时,月光从云层里钻出来。陆沉舟坐在操场单杠上,任由我替他包扎肩膀的伤口。他的白背心搭在我头上,带着体温的布料遮住半张脸,却遮不住他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下的阴影。
“疼就喊出来。”我用酒精棉擦过伤口,“我听着。”
“老子是军人,”他咬着牙笑,“这点疼算什么?”
“那你昨晚替我挑木刺时,”我故意收紧绷带,“怎么哼了一晚上?”
“老子那是......”他突然伸手捏住我下巴,迫使我抬头,“怕你害怕。”
月光落在他瞳孔里,碎成万千星子。我看见自己倒映在他眼底,梨涡里盛着未干的雨水,竟比平时更亮。
“给你看样东西。”他从裤兜掏出个小纸包,里面是片压得极薄的向日葵花瓣,“陈芳种的,晒干了能泡茶。”
“你一首带着?”
“嗯。”他将花瓣放进我掌心,“她死前说,要看着我打完最后一场仗。”
“现在呢?”
“现在......”他突然跳下单杠,握住我手腕按在自己胸口,“老子想看着你考完最后一场试。”
我的指尖触到他剧烈跳动的心脏,像揣着只想要挣脱的鸟。远处传来熄灯号,他的额头轻轻抵住我的:“林晚晴,等你考上军医大,老子就......”
“就怎样?”
“就带你去看真正的向日葵田。”他的声音低得像呓语,“在边境线那边,漫山遍野都是。”
我攥紧掌心的花瓣,感受着他的体温。原来有些话不必说透,就像他藏了三年的向日葵,和我别在发间的银簪,终将在时光里酿成最甜的酒。
“好。”我抬头看他,梨涡在月光中漾开,“但你要活着陪我去。”
“老子答应你。”他突然低头,在我额角落下个极轻的吻,“以军人的名义。”
夜风卷起满地落叶,陆沉舟的白背心还搭在我头上,带着他的味道。我摸着掌心的向日葵花瓣,听见自己和他重叠的心跳声——这场与黑暗的战争,我们终将胜利,因为我们是彼此的武器,也是彼此的软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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