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元叹踏出工坊的瞬间，污浊的热浪混合着机油和垃圾腐败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
他下意识紧了紧肩上裹着裂域剑的油布，破布边缘垂下几缕粘连的纤维。
门后的死寂与门外的喧嚣如同两个撕裂的世界，巨大的悬浮城市在头顶投下永久性的冰冷阴影，遮蔽了本就稀少的天光。阴影里，下城的脉搏在肮脏和混乱中顽强跳动。
这是个依附在巨型废弃管道与锈蚀支撑架之间的自发市场。
歪斜的棚屋由回收的塑料板和金属片勉强搭成，缝隙里渗出油腻腻的光。
劣质霓虹灯管在头顶滋滋作响，投射出光怪陆离却又转瞬即逝的色彩。空气里塞满了叫卖声、义体关节扭动的咔哒声、劣质合成食物加热的酸味，还有劣质能量电池泄露的甜腻化学气息。穿着粗糙外骨骼的搬运工扛着沉重的垃圾捆蹒跚走过，布满划痕的机械臂反射着零碎的光。几个衣着破烂的孩子在污水沟边追逐一只变异的多足鼠，发出尖锐的笑声。远处，某个帮派据点方向隐约传来几声能量武器特有的嗡鸣和短促的惨叫。
陆元叹适应着这片嘈杂，目光如同扫描仪般扫过两侧拥挤逼仄的摊位。
他颠了颠手上的血筹袋子。他本来是准备给老匠头的，但是老匠头并没有收，反而让自己赶紧走。
这比预期之中少了好多开销。他打算买些材料。
能配得上裂域剑的剑鞘材料，更重要的，是适合老匠头那些珍贵工具维护的材料。
这是他此刻唯一能回馈的方式。
他停在一个摊位前。
支撑摊位的是一辆没了轮子的旧货三轮车骨架。摊主是个瘦小的男人，镶嵌在右眼的廉价机械眼泛着浑浊的红光，正不耐烦地驱赶一只试图爬上摊位的畸变甲虫。
摊位上杂乱地堆着各种东西：几块颜色浑浊的能量电池，一把锈迹斑斑、缺了零件的能量枪管，几卷沾满油污的绝缘线，几块沾着泥土的未知矿石，还有……几块小石头。
陆元叹的目光精准地落在那几块石头上。它们大小不一，大的不过鸽卵，小的如同指甲盖。表面粗糙，呈现一种暗淡的半透明质感，内部似乎凝固着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浑浊光斑。其中一块稍大的，颜色略深，像是蒙尘的琥珀，触动了陆元叹灵魂深处某个沉睡的角落。
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能量波动，如同心脏停跳前的最后挣扎，极其微弱地触及了他残存的神识。
灵石？
“这石头？”陆元叹开口，声音刻意压得有些沙哑，带着下城常见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劲的麻木腔调。他伸手指了指那块稍大的，动作带着点迟疑的笨拙。
瘦小摊贩猛地抬头，浑浊的机械眼聚焦在陆元叹身上。先是一瞥那裹着破布的剑柄——像根烧火棍。再扫过陆元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袖口磨出毛边的旧外套，以及在外、没有任何义体改造痕迹的手臂、脖颈。
下城铁律：没义体，等于穷鬼中的穷鬼。摊贩嘴角立刻撇了下去，不耐烦地挥手驱赶。
“天然源晶！懂不懂？不懂别碰！”他鼻子里哼出声，“五百血筹！少一个子儿免谈！”价格喊得斩钉截铁，眼神却飘向旁边一个全身覆盖着廉价金属护甲、正摆弄一把改装能量手枪的顾客，明显觉得那才是潜在的金主。
陆元叹的手停在半空，似乎被摊贩的语气和价格吓住。脸上适时地浮现出困惑和无知。“天然源晶……有何用？”他低声嘟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真的在问。那只停在半空的手，犹豫着，试探性地、笨拙地伸向那块石头，指尖微微颤抖。
就在他手指即将触碰到那块暗淡源晶的瞬间，他左手下意识地向上抬了一下。攥在左手手心的那枚古老护腕，连同护腕中央那块焦黑黯淡的晶体，暴露在了摊贩浑浊的机械眼视野里。
如同电流过载！
摊贩那只浑浊的机械眼猛地睁大，红光剧烈闪烁了一下，几乎要熄灭又瞬间爆亮！他脸上的不耐烦和鄙夷如同被瞬间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被一种近乎狂热的贪婪所覆盖。他整个身体都向前倾，差点带倒他那破三轮车摊位。
“哎哟！小哥！”他的声音瞬间拔高，带着一种甜得发腻的谄媚，“我说呢！一看您就不是一般人！深藏不露！深藏不露啊！”
他的视线死死黏在陆元叹左手紧握的护腕上，特别是护腕中央那块焦黑晶体，舌头像打了结，话语如同开了闸的污水般喷涌而出。
“源器！这是源器啊小哥！”他激动地挥舞着干瘦的手臂，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陆元叹脸上，“高级货！真正的高级货！只有配备了源晶才能触发它里面的威能！没源晶，再好的源器也是块废铁疙瘩！”
陆元叹眉头微蹙，眼神里的困惑更深了。他指着自己护腕上嵌着的那块黯淡晶体，语气带着明显的不信和质疑。“这个？跟那些石头？”他指了指摊位上那些暗淡的源晶，“这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东西啊！”
“嘿嘿！”摊贩发出一阵自以为得计的干笑，眼中精光闪烁。他觉得眼前这个看似穷困又懵懂的小子，简首就是一只待宰的肥羊。“您这护腕上镶的，那叫人造晶体！金贵着呢！能量密度比这些野生的天然货高出不知道多少倍！”他凑得更近，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一股浓重的劣质合成烟草味儿喷涌而出，“不过小哥，我看您这块晶体……啧啧，颜色都暗成这样了，里面能量怕是早就榨干啦！绝对耗尽了！不然您试试？肯定没反应了对吧？”
他观察着陆元叹的表情，见对方似乎更“茫然”了，立刻加大力道：“这样！小哥，我看您也是实在人！咱们交个朋友！您把这没用的源器卖给我！我出价绝对公道！一千血筹！整整一千血筹！您拿着这钱，去里面‘血肉工坊’换条像样的机械臂多好？总比戴着个废铁强吧？”他手指向市场深处某个闪烁着暧昧粉色霓虹的棚屋，一副“我完全为你着想”的模样。
陆元叹仿佛没听见这“”的建议。他的目光落在护腕中央的晶体上。摊贩的话如同一根引线，瞬间点燃了他脑中几个模糊的碎片：老匠头说它“沾了你的气”，修复时那奇特的共鸣感，握剑时感受到的微弱律动……人造晶体？能量耗尽？
一丝极淡、极冷的笑意在陆元叹眼底深处一闪而过。他右手依旧保持着伸向摊位上源晶的姿态，似乎还在犹豫要不要摸一摸。而他的左手，却极其自然地垂了下来，宽大的旧外套袖子巧妙地遮挡住了护腕的大部分，只留下镶嵌晶体的部分边缘露在外面。他的左手拇指，状似无意地、轻轻地搭在了那块焦黑晶体的边缘，指尖不着痕迹地擦过晶体表面那粗糙的焦痕。
【紫霄归元经】那变异的核心，在他体内无声运转。丹田深处，那缕微弱却精纯的紫霄电劲，如同蛰伏的毒蛇，被他的意志悄然引动。它并非狂暴输出，而是凝聚成比发丝还要纤细千倍的一缕，带着一种奇异的内敛，顺着他左手拇指的指尖，极其精准、极其轻柔地，向那块焦黑黯淡的人造晶体内部，试探性地注入了一丝。
没有惊天动地的光芒爆发。
就在那一丝精纯至极的紫霄电劲触碰到晶体核心的刹那——
嗡！
护腕内部那些早己黯淡的蚀刻纹路，极其短暂地、如同幻觉般，闪过了一丝深紫色的电弧，快得连陆元叹身边那个紧盯着他的摊贩都没能察觉！
陆元叹左手掌心，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微弱但极其锐利的能量脉动！仿佛死寂的火山灰烬深处，一颗微小的火星骤然亮起！这与他修复护腕时感受到的、需要艰难唤醒的微弱共鸣截然不同！
摊贩还在唾沫横飞地推销着他“一千血筹收废铁”的“好主意”，完全没注意到陆元叹瞳孔深处掠过的一丝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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